第二十四章 回府
年前年后北平下了好几场大雪，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明年蝗灾的可能性小了些，北平城外种地的百姓们自然欢呼雀跃，享受新年团圆的同时也在静静欣赏漫天的鹅毛大雪，偶尔看着在院子里打闹玩雪的孩童们会心一笑。
但对于新年在外跑商的人来说，这场雪就是实实在在的祸事。
甄家商行就是这么个遇上大雪封路的倒霉蛋，虽然名字听起来倒有模有样，但实际上也就是个从江南道一路跋涉上来的小家子商铺，在苏州那大商满地的地方实在是没了活路，才会走水路运着一年到头出不了手的绸缎胭脂等物往北走，看看能不能卖给草原上那些人傻钱多的蒙元贵人。
只是这一路确实不太好走，还没进腊月就出了苏州的商队一路受了不少剥削，往年还算好走的路子今年有些难打点，才让商队在北平过了个年，大雪还在封山就匆匆出了城。
十几车货物不算多，但商队走得很慢，三十来个汉子在北平往北走的官道上艰难推着车子，前头的骡马吐出的热气连成了一片，蹄子陷在雪化后的水坑里使不上力，让这个车队看起来有些狼狈。
一身窄袖紧衣的甄茹有些急，要是北方雪化前出不了关，这些货物就算是砸手里了，蒙元部落也就这个点会在关外徘徊，等到水草重新长起来，游牧而居的部落是要往草原深处走的，而甄家商行根本没有胆子运着货物追上那些部落。
现在的边关，哪天不留下几百条鲜活人命？大明关隘有了路引官碟倒是好走，可出关前后的那一段路，就是在刀口舔血。
但着急也没用，官道难行，也是自找的麻烦，货物北运也就是赚些苦哈哈的差价，撑着这个小商行半死不活，也难怪甄家的主事人每年都要亲自走上这么一遭，不亲自看着，终究是放不下心。
甄茹眼角余光瞥见了商队后面的三匹骏马，下意识皱了皱眉头，马上的三个年轻人是在北平城里找上门的，说是要往北走，这天寒地冻的天气怕遇见贼人，才想依庇在商队下面，到了地方给笔钱财，路引清清楚楚，这种送上门的生意没人会拒绝。
可这三个穿着只能算作洁净，腰佩长刀的年轻人是不是太不会做人了些？看着商队行进速度这般慢，居然一点想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大概是感觉到了甄茹的目光，身材最为高挑的青衫男子微微一笑，点头致意，甄茹偏过视线，嘴角撇了撇，对年轻人的印象更差了一些。
江湖不该是这样的。
在深闺里长大的甄茹居然有个江湖梦，这是个很难理解的事情，但从她配了剑就能看出来，这个不大的女子还是有些游侠气的，做生意的间隙侠义小说看多了，自然就觉得外面的世界该是侠义小说里头的样子，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或者遇见个落魄书生就是隐藏的绝世高手之类的。
只可惜这些年生意做下来，从江南到塞北的千里路程走了不少，那些以为本该发生的故事却从来没有发生过。
汉子们惊喜的叫喊声惊醒了甄茹，陷入泥坑的车轮总算是出来了，车队再一次启程，行人寥寥的官道上，又响起了商行伙计们想家的歌声。
江湖啊...
......
“要去往关外，过了大同还是有好一段荒路的，和商队一起走，会少很多麻烦，”顾怀扯了扯缰绳，降了些马速，朝着居中的朱高燧说道，“三公子可有不同意见？若是嫌赶路慢，直接上路也行。”
“不必如此生分，我也就是闲得慌了，想出来走走，才抢了这差事，”朱高燧摆了摆手，“顾老弟你决定就行了。”
一声“顾老弟”拉近了不少距离，顾怀笑了笑，却没有故作热情凑上去拉关系。
他对朱高燧的印象不深，朱棣的三个儿子，朱高炽朱高熙在史书上都是浓墨重彩，偏偏就朱高燧没什么痕迹，摸不准的人，还是别凑太近为好。
“这商队不出关，过了大同到东胜城就止步，我们可能还得走一段，去草原上看看，到时候三公子可以在东胜城稍作等待，等蒙元部落把物资运到...”
“怎么，去草原不带上我？”
顾怀愣了愣：“三公子身份尊贵...”
“嗨，什么尊贵不尊贵的，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有什么不一样的？”朱高燧甩了甩马鞭，兴致有些高，“我爹有句话说得好，都是打仗打出来的身家，就没什么高人一等的，去草原可得带上我，别把我当什么膏粱子弟见不得风浪。”
这一番话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如果顾怀真是个一门心思想攀上燕王府的书生，说不定就认为朱高燧是个不自矜身份的豪爽汉子了。
但实际上呢？生在王侯之家，怎么可能没有心眼？
“既然三公子这般说了，在下可不敢拦着公子去看看草原风景，”顾怀笑道，“而且光看三公子这挥马鞭的气势，就能想到马上挥刀的模样，英武过人，可称不得什么膏粱子弟。”
朱高燧有些意外：“顾老弟这话说得中听，一开始听道衍大师提起顾老弟，我还以为顾老弟是像我大哥那样的书生，多少有些书呆子气，没想到顾老弟这眼光...啧啧，准得很啊。”
笑纳了顾怀拍得不轻不重的马屁，朱高燧挑了挑眉，朝着前方马上的甄茹使了个眼色：“顾老弟看这女子怎么样？”
男人和男人之间最能拉近距离的话题也就那么几个，顾怀心领神会：“不同于北地女子，别有一番味道。”
确实，虽然甄茹的面相当不得燕王妃还有傲娇萝莉那样的出众，但南来北往走商多年，身上既有江南女子的柔美，又有经了风霜的干练利落，最点睛的还是佩着的长剑，莫名多了些游侠气，给她加了不少风采。
朱高燧点了点头：“只可惜年纪不大，少了些风味。”
顾怀莫名想起了那天在青楼朱高燧搂在怀里的风韵女子，若有所思：“我喜欢年纪小些的。”
稍微落后些马位的任万彬忍不住插了句嘴：“这身材也太差了，要屁股没屁股要胸没胸的，讨婆姨怎么能选这种？”
顾怀和朱高燧看了任万彬一眼，默契转头没再言语。
俗，太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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