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六章 诗译诗

  “哎哟!正平师兄你也来了?!”辜开来先是大吃一惊,接着有开始抱怨父亲和周至:“我说你们怎么也不呼我,要不然我怎么也得提前赶回来啊!”
  “那倒是不用了。”辜幼文说道:“到底是大事儿要紧,师兄弟叙话,这不就可以了?”
  “我去给大哥打个传呼。”江舒意说道。
  “二老,院长,恭喜今天四世同堂,长幼相聚,我就不好过多打扰了。”刘副主任也站了起来:“去省台录像的事情,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二老。”
  辜开来算是家中现在的“场面人”,和刘副主任握了手:“刘副主任实在是不好意思,又劳你白跑一趟……欸?这是什么说道来着?”
  刘副主任笑道:“二老同意参加元宵晚会的录制了。”
  “嗯,小刘也是三顾茅庐,我们又不是诸葛孔明,岂能老是不识抬举,对吧?”辜幼文笑道:“之前的不礼貌,小刘别往心里去噢……”
  “哪里哪里。”刘副主任只要完成任务,心里就已经舒坦万分:“还得多亏肘子换了一个角度看问题,现在的年轻人,不简单啦!”
  “刘主任我送你吧。”周至说道。
  “不用不用……”刘副主任连忙推却:“你赶紧给大家做饭吧。”
  周至:“……”
  池薛荔也笑着站了起来:“师祖祖师爷爷都不是讲究人,就麻烦师叔热热菜,你们老辈儿今晚好好聊聊。”
  “周至和舒意跟我走,不是舒意的哥哥嫂嫂都在那边吗,正好锦城艺术馆还有排练,我带他们看看去。”
  “也是,”辜幼文对江舒意的印象出奇的好:“今天委屈小舒意了,跟着我们一群老古板论古,啊对了……周至去我书房,第二格右面,有一部《草叶集》,你去取来,算是我给小朋友的新年礼物。”
  “啊师祖祖不用了……”江舒意连连摆手。
  周至却已经行动了,跑进书房将那部诗册找了出来。
  这部书还不薄,《草叶集》是美国诗人沃尔特·惠特曼的作品。英文就叫《the
  leaves
  of
  grass》,一共发行了九版,等到了第九版的时候,一共已经收录了三百八十三首诗歌。
  书籍有些老旧了,周至打开扉页,上面是第一首《献词》
  come,
  said
  my
  soul,
  such
  verses
  for
  my
  body
  let
  us
  write,(for
  we
  are
  one,)
  that
  should
  i
  after
  return,
  or,
  long,
  long
  hence,
  in
  other
  spheres,
  there
  to
  some
  group
  of
  mates
  the
  chants
  resuming,
  (tallying
  earth's
  soil,
  trees,
  winds,
  tumultuous
  waves,)
  ever
  with
  pleas'd
  smile
  i
  may
  keep
  on,
  ever
  and
  ever
  yet
  the
  verses
  owning--as,
  first,
  i
  here
  and
  now
  signing
  for
  soul
  and
  body,
  set
  to
  them
  my
  name。
  这诗一般都翻译成现代诗:
  来吧,我的灵魂说,
  让我们为我的肉体写下这样的诗,
  (因为我们是一体,)
  以便我,要是死后无形地回来,
  或者离此很远很远,在别的天地里,
  在那里向某些同伙们
  再继续歌唱时,
  (合着大地的土壤,树木,天风,
  和激荡的海水,)
  我可以永远欣慰地唱下去,
  永远永远地承认这些是我的诗——
  因为我首先在此时此地,
  代表肉体和灵魂,
  给它们签下我的名字。
  无数译者所作的翻译,基本都是这样的。
  辜幼文让周至找出来的这一本是英文的原版,也是是没有翻译的。
  然而现在,周至能够看到在《献词》的旁边,有人用钢笔在录下了一首小诗。
  孓身托句启诗灵,
  褪世离形去远星。
  万古馨歌谁作此?
  海风原树信遗名。
  “漂亮!”周至不禁暗赞一声,舒意这回算是得到了一件宝贝。
  翻译作品当中,诗歌的翻译,是最最难的。
  因为诗歌有很多特殊的修辞手法,比如押韵,比如脱字,比如风雅颂赋比兴。
  不管是哪一种语言的诗歌,都有自己的一套“潜规则”。
  如果直接将对方语言的诗歌翻译成文字,那译作必然就会缺乏诗意。
  因为原作语言词尾的韵脚,不可能也刚好是译作词尾的韵脚。
  这还只是最直观的一个例子。
  因此最高明的诗作翻译,会把一种语言的诗歌,翻译成另一种语言的诗歌,而且还要完成意境的同步迁移,这是非常难做到的。
  这已经脱离了普通翻译“信雅达”的要求,进入了“入神坐照”的宗师级别。
  最起码译者需要具备创作两种语言诗歌的水平,然后才谈得上翻译和传递。
  而能够将英文诗翻译成传统汉语古诗的人,那就几乎没有存在过。
  这是辜氏一门的大毛病,好学习,而慎著述。
  最著名就是黄侃,别看他清狂桀骜,却经常说一句话——五十岁前不著书。
  甚至连章太炎都恨得牙痒痒,痛苦地劝他:“别的人轻易著述,那是别人的不对,因为那些人自己都没把学问搞懂;”
  “但是你慎重著述,轻易不写书,这却是你的不对了。因为你明明已经学问深厚,却没有让更多的人可以通过你得到知识。”
  然而黄侃在这方面,也不怎么搭理自己的老师。
  这脾气同样传入了辜家,辜少咸就是五十以后才开始有了第一部发表的文章《新校广韵叙例》,而他的两部巨著《广韵疏证》和《经典释文集说附笺》,都是七十岁以后,方才定稿的。
  辜幼文和辜振铎要好得多,但是那也仅仅是因为他们是“体制内”的正经学人,国家和学院有重任要求的,因此本质工作完成的非常出色,都是著述等身。
  然而很多“溢出”的部分,比如辜振铎的魏晋南北朝史研究,比如辜幼文的唐史,三国史,周至就发现,两人很多研究成果,竟然都随意堆放在家里,没有发表。
  如果不是周至现在亲眼见到这本《草叶集》,他可能永远都不晓得师祖祖竟然还是双语高手,能够将英文诗翻译成古诗,还非常贴切传神的这种。
  有一类人很可恨,他们可以随便浪费抛弃好多别人企望都企望不到的东西,却依然能够达到别人企望都企望不到的高度。
  这种人有很多称呼——天选之子,人中龙凤,天才。
  比如这部《草叶集》,估计就是师祖祖年轻的时候信手而为,随便玩玩,自己都没有当真的玩意儿。
  然而就这样的游戏之作,已经能够胡乱碾压大多数译者了。
  再往后翻,基本上每首诗,辜幼文都用古诗,或者词的形式,给翻译了一遍。
  将诗作拿出来,周至笑得见眉不见眼:“舒意算是得了件宝贝,谢谢师祖祖。”
  “那是给小舒意的,你不是说她喜欢英文吗?”辜幼文笑道:“这本诗集这是剑桥大学文学院的帕奇亚女士,当年来做访问学者的时候送给我的。里边的诗歌都挺不错,舒意可以读一读。”
  “那是得好好的读一读,尤其是翻译,更是得好好读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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