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珠沉玉碎(二)

  “属下就送娘娘到这里了。”
  闻言,阿尔云朵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蓦地抬起头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百香宫门口,她的心里竟然莫名生出些不舍。若是这路再长一些,能再这样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青釉小心翼翼地将伞收起来拿在手中,上前一边扶着她,一边小声提醒她注意脚下台阶。可阿尔云朵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即便是有人扶着,也趔趄了两下险些摔倒。
  “娘娘,有些话属下实在不该多嘴,可属下还是想要提醒你一句......”佟卓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出声。
  见阿尔云朵迷惑不解回头望着他,他的眼眸微微闪了一下,放低了声音正色说道,“东厥投诚是假,意在养精蓄锐。娘娘的二哥一直对大金都虎视眈眈,此番皇上中毒的消息一出,必定会借外宾宴有所作为。到那时,就算小可汗有心从中周旋,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娘娘还是提前为自己多做一些打算为好。”
  “原来是你放我哥哥进宫的!”阿尔云朵捂嘴惊呼道。
  上次要不是他故意支走手下的禁卫军,阿尔云那是绝对不可能进得了宫的,阿尔云果亦是。皇上和阿尔云果早就勾结在一起,目的便是为了以此打击并且削弱太子殿下的势力,如今皇上身中剧毒,阿尔云果定会借此机会前来讨要当初皇上对他的许诺。
  佟卓被她没头没尾的发问给问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随即说道:“娘娘,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话已至此,希望娘娘能明白属下的用意......”他颔首往后退了一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行礼道,“属下告退。”
  望着他转身离去,阿尔云朵微叹一声也缓缓转身。
  身旁的青釉见她恍然若失的样子,低声唤道:“娘娘......”
  “嗯。”阿尔云朵此时正想着佟卓方才告诫她的话,听见后只是淡淡应了声却没多问,等着她自己开口。
  “奴婢听宫里人说,今日太后娘娘秘密处死了许多宫人......”青釉蹙眉认真说道,“太医院对皇上身上的毒束手无策,太后娘娘也为此大发雷霆,已经派人去宫外找寻高人,想必皇上的情况已不容乐观......奴婢以为,既然佟首领有心助娘娘一把,娘娘要早做打算才是。”
  太子身上的毒是由冰兰加在他每日食用的药膳之中,再一点点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其毒性甚小,太医尚且觉得棘手。而傅德佑却是被一把淬满了毒的匕首整个刺入胸口,其毒性的迅猛可想而知,怕是谁来了都要叹一声无能为力。
  平日里只觉得冰兰言笑不苟、一本正经,没想到是早就包藏了祸心,怕是每日午夜梦回时都觉得愧对于那个视她为姐妹的徐柠吧。
  阿哲从东厥回来之后,曾对她说过,二哥阿尔云果企图说服父汗借她被囚之事对大金的皇帝发难。他的狼子野心已昭昭在目,父汗眼下还顾忌着身处异国的她,若是父汗也站在他那一边,往后就再没人可以拦得住他了,她和哥哥的日子估计谁都不会好过。
  “青釉,”阿尔云朵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差点撞上她的青釉,缓缓开口问道,“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青釉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理所当然地应道:“奴婢幸得娘娘赏识才有今日的荣华,自然要对娘娘好了,能遇上娘娘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完,她呵呵笑起来,略显稚嫩的脸,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炼已成熟许多。
  “可我是东厥的公主......”阿尔云朵沉吟片刻,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倘若有一日我哥哥真的反了,你愿随我回东厥吗?我可除去你婢女的身份,就安心陪在我身边可好?”若是真的有那一日,她一定会将青釉这个小丫头带走。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青釉轻轻摇了摇头,阿尔云朵的心随之一沉。
  “为什么?”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她却仍不死心地追问道。
  “娘娘,若有那一日,奴婢甘愿为娘娘献出性命,”青釉轻声说道,“但奴婢生在大金,死也注定死在大金,若跟着娘娘去了东厥......他们无法真心接纳奴婢,奴婢也会因为背着一辈子‘叛国贼’的骂名而郁郁寡欢,这对奴婢来说那并不是享福,反而是一种痛苦。”
  简而言之,就是宁愿为了她去死,也不会选择背弃。原来两族异姓,始终是她们无法逾越的鸿沟,即便她们已是如此亲密。
  “我知道了。”阿尔云朵无声地勾了勾嘴角,随即垂下了眼,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失望。青釉尚且如此说,想必他也是吧......
  见此,青釉动了动嘴似有话说,却又忍住了一字未提。
  夜色下的皇宫里笼罩着一层悲哀的气息,沉闷至极。
  次日楚妙尔醒来时,身边的人已不见踪迹。她心里一惊连忙掀开被子,随便拿了件披风就准备出门,门却在这时开了。
  白桃见她神色匆匆的样子,微微有些吃惊,不免笑着打趣道:“王妃,您可是在找王爷?”
  “王爷在何处?”楚妙尔也不隐瞒,点头直接问道。
  白桃笑呵呵地走进来,一边伺候着她梳洗,一边说道:“早上宫里面就来人了,王爷见您睡得沉便让我们不要吵醒您。”
  “宫里的人?”楚妙尔透过铜镜不假思索地说道,“不会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吧?”
  “王妃猜对了,正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玉玲姐姐,奴婢听着好像是太后娘娘特地让她来请王爷入宫,不过王爷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白桃撇撇嘴摇头叹道,“反正奴婢她来了一小会儿便匆匆又走了,离开时他们二人的神色都不太好,兴许闹得不太愉快吧。”
  能愉快就怪了!楚妙尔默默沉思着。叫了这么多年的母后,到头来却是杀害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凶手,若她是傅云期,应是一辈子都无法再面对太后。
  太后这时候还试图来挽回傅云期,也许是含有真心实意的成分的,不过更多的,应该是想让他出面来暂时稳定朝政。因为在外臣眼中,傅云期这个四王爷就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儿子,也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兄弟。
  太子没了,皇上中毒,空缺的储君之位自然而然便落到了殷嫔肚子里的皇子头上。只是他还尚未出生,朝中不可能一日无主,后宫女眷皆不可妄言议论朝中大事。不是静妃的缘故,太后是也绝不会让傅颜铄出面的。所以为了防止动荡,太后需得尽快想办法让傅云期露面帮她稳定朝中局面。
  “奴婢今早儿听说……”白桃神神秘秘地望了望门口,确认没人后才低下头耳语道,“太后娘娘已经连夜派人出宫寻找能人异士来为皇上解毒了,似乎棘手得很……奴婢还悄悄偷听到他们说,皇上比太子殿下的病情更加严重,可能命不久矣……”
  “这种话就不要胡说了。”楚妙尔正色说道。
  “奴婢不是胡说的,宫里那些人……”
  “怎么不是胡说了?”楚妙尔快速截断她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道,“眼见为实,你所听到的也不过是他们自己的猜测,什么都当不得真。况且在背后议论当今皇上,你是不是嫌自己太过安生了,想早些去见阎王啊?”
  白桃扁扁嘴,似乎被说得有些不服气。
  两人默默无言直到梳妆完成之后,楚妙尔无奈地站起身来,柔声解释道:“王爷心情悲痛,所以只要他不提,咱们也不能提这些伤心事。经此一事,现在四王府已经被推到了明面上来,朝中多少人明里暗里观望着。他肩上的担子越重,咱们越是要谨言慎行,可不能给王爷添乱,这样说你可明白?”
  白桃了然地点点头,乖巧行礼说道:“是,奴婢明白了。”
  太后虽极力压下此事,可皇上中毒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想必此时宫中应该已经炸开了锅,不然太后也不会大清早的就让玉玲来请傅云期入宫。楚妙尔这样边想着,边往书房走去。
  “又在下棋?”楚妙尔看着屋里的情景,边走边笑道,“一个人下有什么意思?怎么不让亭风陪你?”
  一旁的亭风听后,讪讪笑道:“属下不过一介莽夫,哪会这些啊……”
  傅云期听着他们二人对话,落下手中的一枚棋子后才抬头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醒来见你不在就睡不着了,索性起来陪你。”楚妙尔认真观察了一下棋盘上的局势,也缓缓落下第一颗棋子,浅笑着反问道,“心情可好些了?”
  她还清晰地记得傅云期失声痛哭的场景,只是昨夜他们二人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怎么被抬进屋的她也没有印象了。
  好在那东厥的酒虽然入喉烈,醒来之后却没有感到头疼。
  “好了那么一点点,”傅云期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特地比划了一下。
  楚妙尔一眼看穿他笑得牵强,却没有拆穿,两人在闲谈笑语中结束了这一盘棋。
  “你输了。”楚妙尔看着他淡淡说道。
  傅云期亲自收拾着棋子,附和着打趣道:“妙妙,你的棋艺精湛不少,难不成功在宫里也有人同你切磋?”
  “分明是你心不在焉……”楚妙尔伸出手拨开棋盘,轻轻握住他,嫣然笑道,“见今日天色尚好,要不我们去城外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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