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为证道果逢旧人，便往北去成北游

  时间既珍贵，却也如纸篓里的擤鼻涕的纸，丢了都不可惜。
  十年的时间虽不足以沧海桑田，却也能让王朝政策换上一次，也能让皇帝换一位。
  安道生不知何时清醒，然后见到这座原本应是鸟语花香的地方变成了秃岩峻峭的峰顶。
  在旁，就有那位天外之神在坐看潮起潮落，云升云起。
  幸而身边没有白骨霭霭，原先要救的那四十三人应当都已离去。
  天外之神看见他醒来，只朝他点头示意。
  “真君……”虽许久没发声了，但他变得更为敏捷聪慧的大脑却依旧能精准的将脑海中的记忆传述到口齿咽喉上，发出相应的话语。
  “安心，这十年间我没下过山，没去过他地，只再次观察世间，观察天外。”扬关幽幽说道。
  “多谢真君守信。”安道生感激着再给扬关一个叩首。
  而后，便是长久的安静，扬关也不再理会他，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这么尴尬的坐着。
  安道生此刻确实有些希望自己能继续沉睡。
  “你有觉得自己有些不同了吗？”扬关忽然问道。
  安道生自然是有些许奇怪的，毕竟他听这位天外之神口述，自己沉睡了十年，这十年间，他都没有丝毫进食，水也没喝一口，但浑身上下也不见短了一块肉，呼吸也依旧，没有变成僵尸之类的怪诞从属，似乎还重了，重了不止一点，许多许多，仿佛从空心铁罐变成了注满水的铁罐，这之中的分量差距可不少。
  更加聪慧的大脑让他能够清楚测算出此刻的身体与十年前的身体的重量差距。
  “您……这是长生吗？”安道生立即回忆起昏迷前的那一幕。
  “你拥有了更为悠久的寿命，这不就是长生吗？而且你还保持着人形，只不过筋骨更为健壮罢了。”扬关笑答。
  安道生既气恼，可又无奈：“真君，可否不要这种长生？”
  扬关答道：“可以，那我给你换一种长生。”
  安道生听了，赶忙摇头：“算了，算了，长辈赐不敢辞，真君所赐，下民不敢抗拒。”
  扬关笑了笑，没再调戏这小子。
  他只让安道生多喘了几口气，然后就道：“我观测天外，将有一方洞天降临你们这方天地。”
  安道生闻言，脸上自然露出担忧之色：“下民敢问真君，这是福是祸？”
  “既是福也是祸。”
  “福便是你们这方天地将有望踏上正途，祸就是将有九成生灵因此灭亡。”
  扬关这话让安道生大惊失色。
  这事何来的福？！只有祸事！大祸！
  “真君，这事可否阻止？”安道生乞求道。
  扬关答：“命中注定，天地所钟，如何阻止？”
  “生灵于天地而言不过一点尘埃，舍了又有何妨，不如多添些天地寰宇。”
  “况且众生常祸乱天地，破山烧林，损坏天地，天地清除些又有何妨？”
  安道生看着眼前这位天外之神，讷讷不知如何言语。
  “那不知何时发生？”安道生落寞地问道。
  “十……”扬关答道。
  “还有十年？”安道生惊喜。
  然后……
  “九…八…七……”
  安道生傻眼了。
  “六…五…四……”
  三二一。
  安道生只觉眼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只有一道清风拂过他的脸颊。
  然后带来了一丝异样。
  原以为的天塌地陷，星火天降，四海翻腾，水淹大陆之相并未发生。
  他看向天外之神，天外之神则眺望远方，嘴角带笑。
  “死亡并非一蹴而就，影响是深远的，过程或许会变，但结果不会变，也许是三个月，也许是三年，还有可能是三十年。”扬关幽幽说道。
  “你且看此物。”扬关伸手往天地将一抓。
  抓了一把空气。
  空气被局限在一口扬关随意捏造而成的瓶子里。
  安道生的目光随之望去。
  他的一双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疑惑。
  “佛观一瓢水，八万四千虫，此间便有无数鸿蒙细虫，你再瞧。”瓶子无声无息的发生改变，变成了放大之物，将瓶中的空气放大，使安道生能够看清其中的情况。
  这瓶空气中充满了千奇百怪的微小生物，这些微小生物的长相大多超乎人们的想象，有千足千眼的肉球状，也有根须密布的扁足状，还有如同烂泥鼻涕般的恶心样。
  看一眼，安道生就觉得自己要发疯了，更想此刻就呕吐，将胸腹之中呼吸到的空气都排出去。
  “这些鸿蒙细虫一直存在于天地间，它们既有害，也有益，但那方洞天融入后，你们这方天地多出了许多种鸿蒙细虫，它们从未在这方天地出现过，这方天地的寻常生灵将无从抵抗它们的侵入，然后产生种种疾病，这些疾病中还会有极度致命的。”
  “当然，过了一段时间后，被这些鸿蒙细虫肆虐后所残留的生灵就会适应这些疾病，以及这些新出现的鸿蒙细虫，然后继续生活在这方天地间，苟延残喘吧。”
  “当然，这只是一种死法，也将是这方天地的生灵的九成死亡率的主要因由，另外还会因为那方融入的洞天的生灵的攻击。”
  “当然，那方洞天的生灵也将面对与你们一样的危险，也许你们的一个仅能引发喷嚏的微小疾病就有可能夺走他们的性命。”
  “一切都是相对的。”
  扬关说了长篇大论，并配合着一道道凭空捏造而出的残酷画面悬浮在安道生的面前，使得安道生面色惨白，绝望在一点点增多。
  “就……没有……”
  “没有。”
  “您……”
  “我无法干涉世间。”扬关直接拒绝了他。
  安道生脸上几近无色。
  “不过，你已经服用长生丹药，肉身已蜕变完成，不会死于这场灾难。”扬关又安慰道。
  “这世间都沦将为鬼蜮，我不死又有何意义。”安道生嗤笑着摇头。
  扬关安慰道：“学会适应，人才会成长。”
  谷贸</span>“到时你也将学会这么一句话——死亡常伴吾身。”
  安道生如何能听进这样的“安慰”。
  若非不是扬关的对手，他此刻就要好好给奚落他的扬关一点颜色看看。
  然后他的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就被扬关捕捉到：“年轻人，你心底的想法很危险哦。”
  安道生悚然。
  “对了，你也该感受感受自身了。”扬关又神秘兮兮地说道。
  安道生此刻哪还有心思去做这种事。
  但听了这个提醒，他的大脑就开始做出这种应激而动的思考。
  他张口一吐，便有一团烟气喷出，这口烟气在半空中瞬间炸裂，空气传来震感与余温。
  “香道仙法？”安道生疑惑道。
  像这等超乎常理的，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奇妙事一般都为列为香道仙法。
  当然，天上的雷霆之类就不是了，虽然最初人们在发现香道仙法后，也想将这种亘古之初就有的自然现象划入其中，但后来又发现这东西与香道仙法完全不搭边，且无有一点香道仙法的痕迹。
  “可我没有施法材料啊。”安道生奇怪到。
  但扬关没有给出解释，而且扬关已经没有了声息，只余下这么一道人影立于山巅，就这么僵立着，一动不动。
  安道生见状也不敢大声喧哗，希望这位天外之神解惑。
  他只能自己研究。
  大概三个日出日落后，安道生研究出了七种自己的身体所能施放的香道仙法，且无需依靠事施法材料就能进行释放。
  另外，他还发现自己的身体健壮的可怕，以前虽然因练习武功，达到了掌能开碑，拳能断树，腿可穿林，飞跃三丈，可敌三十人。
  而现在，他却能平地起跳十丈高，一拳能碎两人大的大石，且皮肤无一点损伤，他的皮肤已坚若钢铁板甲，之前即使有着气劲护持，击碎石碑时反馈的力仍会损害到皮肤，甚至筋骨受到些许创伤，但现在却是一点伤害也没有。
  只是以前习练的武功全废了，已经无法适应现在的肉身。
  有感于此，安道生心下多了许多别的思考。
  或许，他可以解救一些人，使他们不被天地异变杀死。
  当然，这并不是依靠这具肉体，而是依靠他这颗变得更加灵活聪敏的头脑。
  早年与那些无可匹敌的无名之神的斗争让他明白一件事——皮囊强硬又如何，筋肉健硕又怎样，终究比不过头脑聪敏。
  “你总算是开窍了。”天外之神再次开口了。
  安道生闻声，赠与天外之神平淡的面容表情，以及波澜未静的目光。
  “谢谢您。”安道生感激道。
  天外之神扬关淡淡微笑：“你第一次这般真心啊。”
  安道生略觉羞愧，故有的经历让他认为这些无名之神都是人间疾藓，若能清除最好，清除不了便镇压。
  但是他仍然认为无名之神不可轻信，不可当做正常，因为祂们本身就不是常理。
  只是他不知道他心底的念头扬关一直在查看着，翻看着这些想法的扬关也颇为无奈，那些所谓的无名之神本该是纯粹的大道的化身，无有任何七情六欲，应当是天地的齿轮的一部分，成为先天的神祗，感召天道，代天维护天地众生，可惜受众生的思想污染，成了如今这些无名之神。
  “多谢真君。”安道生再道谢。
  扬关没再理会。
  他还有一事需得去做，这事只与他自己有关。
  证就道果之法他并未被传授，如来佛祖传法也只是讲述佛祖自己的道理，祂如何证道这事并未讲明，也无需讲明，若讲明白了，扬关怕是没有证道的机会了。
  但扬关在三花开尽后，却知晓自己的证就道果之法。
  演道完全便可成道。
  将天道的生就刻入大道之中，此中蕴生的道韵为养料使三花结成道果一枚。
  这将是件难事，非常之艰难，许多人怕是花上数百万年都成不了，最后反而遭得天人五衰，亡去。
  而扬关此刻就有这一等机会，只需让这方天地生就天道，那么……他的演道即可完成，道果便可证就。
  不过这番演道中有一个难题，那就是此刻这场异变，从天外落来，与这方天地融合在一起的洞天。
  它将延缓扬关演道的速度，并且它的背后还有一位大能在推动着。
  这位大能扬关识得，便是那黑山老妖。
  不知怎的，他也落到了此间，并要与扬关争此次证道机缘。
  而且在扬关发觉他时，他也发觉扬关，所以扬关并无敌在明他在暗的优势。
  也不知黑山老妖的证道之法为何？但扬关可以肯定自己证道的劫数就是他，而他的证道劫数也是自己。
  此刻，这位黑山老妖便在这方天地的九天罡风之间占了一方浮空大陆，并将福地开辟其中，并联结诸多浮空大陆，设下大阵。
  而今，他亦给扬关递来一道邀请。
  邀请扬关往浮空大陆一叙。
  扬关对此自然是心向往之，准备准备就要将元神投往那方浮空大陆。
  只是在此之前，他仍要给安道生多些嘱咐。
  安道生身为他的“福星”，先帮他解了困道之厄，点醒心志，不至于陷入第三花开启时的迷失。
  而今又将开始一场“西游”，也不是“西游”，如此算是东西南北四向而行。
  “小子，我知你已有下山之心，以后不必再陪我枯坐此地了。”扬关对安道生说。
  安道生先是否定：“真君，下民绝无此意。”
  “不必如此，此方天地将生大变，生灵涂炭都算小的，我也不好久留你在此，想必你也不想在这久待，应当也想救护亲朋好友，乃至众生吧。”扬关劝道。
  安道生沉默了。
  “我手上也有几件宝贝，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看如何？”扬关又道。
  “不敢受。”安道生拒绝了。
  他真不敢再接受扬关的好处了。
  他先前不由自己的把那长生丹药给吃了就使得自己的肉身非人了，虽然这肉身目前看来大有益处，而无坏处。
  “安心，我不会害你。”扬关又补充道。
  “我也不留你了。”
  扬关掸掸衣袖。
  就将安道生扫落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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