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黄河赋 (下一)
第三百零二章黄河赋(下一)
“如此一來,大都城里的王公贵胄肯定不会支持脱脱,可今后中书省的百姓,肯定也视我淮安军为寇仇。”沒等朱重九做出决定,第五军指挥使吴良谋走上前,气哼哼地反驳。
他的家就在黄河以北紧邻山阳湖的位置,第五军中好多同僚,也是当年被各自家族作为“长线投资”送至朱重九帐下的乡绅子弟,如果淮安军派一伙死士去北岸大肆烧杀的话,谁也不敢保证他们的家乡就不受影响,那样一來,第五军将士还有什么心思再跟元兵打仗,不闹出哗变來,就是老天爷保佑了。
“吴将军可派一个信得过的人一道去,随时甄别敌我。”章溢不愿自己出任参军之后第一次献计就无疾而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跟吴良谋商量。
“你害怕我家的人死得不够快么。”吴良谋撇了撇嘴,大声冷笑,随着他本人在淮安军的地位越來越高,名气越來越大,远在北岸的家人,早已成了蒙元官府的重点关注对象,只是因为吴家在当地还算有点儿势力,又早就声明与他断绝了任何关系,所以勉强还能应付得过去。
而如果淮安军的“奇兵”过河之后,将周围祸害得一片狼藉,却单单留着吴家、刘家和其他几个与这边有瓜葛的庄子不动,岂不是证明所谓的“族谱除名”,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甭说蒙元官府会立刻翻脸,周围其余受了害的豪绅,也会一拥而上,硬生生把这几家人撕成碎片。
“章某先前说的是从安东那边过河,绕开了你家。”章溢被笑得心里虚,红着脸辩解。
“你说绕开就能绕得开的。”吴良谋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大声反驳,“火头点起來容易,再扑灭就难了,有淮安军带头杀人放火,那些乡间的地痞恶棍,岂能不趁机浑水摸鱼,弄不好,就又是第二个扬州,亏得咱们还斩了张明鉴。”
“你!”章溢气得两眼冒火,恨不得一巴掌将吴良谋拍下船去,两军交战,手段无不用其极,甭说是到对方的领土上杀人放火,就是更恶劣的手段,也理所当然,况且这火还是有选择的放,而不是一味地乱点。
“怎么,说不过就想动武么,章参军,那你可真找错了对手。”吴良谋冷笑了几声,伸胳膊活动腿,将十指的关节握得咯咯作响。
这就有些欺负人了,章溢年龄几乎为他的一倍,又是个很纯粹文官,而他却是新附军将门之后,从小就有专人盯着打熬筋骨,双方的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三个章溢绑在一起,都挡不住他一只胳膊。
“好了,都少说两句,别仗还沒等打起來,自己人先窝里反。”逯鲁曾在旁边实在看不过眼,板起脸來呵斥。
无论是吴良谋,还是章溢,都得算他的晚辈,故而这两个人立刻沒了脾气,互相瞪了一眼,躬身认错,“卑职(末将)失态,请长史大人责罚。”
“三益之策,不是针对乡间百姓。”逯鲁曾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又看了看正在皱着眉头沉思的朱重九,大声解释,“其实咱们派出的人,只要攻下几个府城,把仓库搬空,让各地官府无粮可运就行了,根本不用到田里头去放火,而佑图的担心,也不是多余,淮安军乃仁义之师,绝不能为了一时之快,就自己坏了名头。”
“唔”章溢和吴良谋二人红着脸拱手,他们两个先前想表达的,肯定不是逯鲁曾所说的意思,但是老进士先每人拍一巴掌,然后又胡乱引申一番,却令他们两个想辩解都力不从心。
正懊恼间,却又听见逯鲁曾说道:“马上夏收在即,地方官府把麦子从百姓手里征缴上來,然后再装车运,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依照老夫之见,这兵要么不派,要派,就派足,无论脱脱在徐州这边打成什么模样,咱们派出的这支奇兵自管从安东州一路往北打,每破一城,立刻开仓放粮,将各地官府的粮食和钱财,全都分给当地百姓,如此,百姓们定然会感谢我淮安军,而官府等我淮安军走了之后,再想征集第二波粮食,恐怕也沒那么容易了。”
“可万一弟兄们被坚城绊住”章溢愣了愣,本能地开口提醒,然而想到朱重九去年一天破一城的度,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头。
在淮安军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坚城,连青砖敷面儿的高邮都沒撑过一天,黄河北岸那些纯用黄土夯出來的城墙,能经得起火药几炸,恐怕一个时辰之内,就得尽数化作废墟吧。
“王宣的黄军,休整了也有小半年了,该派出去历练一番了。”逯鲁曾冲他笑了笑,然后迅将头转向朱重九,低声提议,“再不派出去,恐怕难免有人会抱怨髀肉横生了。”
王宣和他麾下的黄军,是去年十二月扬州之战时,主动投靠到大总管府帐下的,当时双方曾经有过口头约定,一旦扬州的危机解决,大总管府就会全力支持黄军北上,在黄河对岸自己打出一片生存空间來,但王宣在看到了淮安军强大的战斗力和各家工坊惊人的生产能力之后,又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了,始终犹豫着到底像张士诚和王克柔两人那样,作为淮扬系的外围力量,出去自己闯荡,以图将來,还是干脆直接现在就把黄军改编,彻底并入淮安军中,直接成为淮扬系的一员。
如果不是大战在即的话,朱重九倒不在乎王宣再多犹豫几天,反正黄军这半年來也沒白吃军粮,除了数千精锐一直按照淮安军战兵的模式大力整训之外,其他绝大部分士卒,都承担了和淮安军辅兵同样任务,修桥补路,屯田挖河,基本上已经能算是自力更生。
但是大战马上就要打起來,将两万余黄军继续留在淮扬地区,却不是一个明智选择,所以一经逯鲁曾提醒,朱重九立刻就想到了这支兵马的用途,“善公所言极是,本总管当年许下的承诺,的确到了需要兑现的时候,來人,传我的命令给王宣,让他立刻带着所部兵马,赶來淮安汇合。”
“是。”亲兵接过令箭,小跑着奔向船尾,跳上一艘系在后面的轻舟,三下两下划到岸边,然后又跳上一匹骏马,飞奔而去。
“等到了淮安之后,三益把你的谋划,仔细说给王宣将军听。”朱重九目送着传令兵离开,想了想,走到章溢面前吩咐,“然后,你,吴佑图和王宣三个一道,再拿出个具体北进方略來,不是抢一把就走那种,而是看一看,能不能让王宣和他的黄军,一路朝东北方向打,最后直接占据登莱,如此,大总管府这边,就可以想办法从海上为王宣将军提供必要的支援,而王宣在登莱站稳脚跟之后,随时都可以出兵,威胁益都和济南。”
这比逯鲁曾先前的设想,就又更向前走了一大步,非但让大都城的蒙古贵胄们,今年无法吃上中书省南部的麦子,以后每年,恐怕都是空欢喜一场,而一旦这种跨海支援的模式成熟,淮安军甚至可以随时派遣一小部分精锐,在直沽登6,让蒙元朝廷的京畿地区,也彻底无法安宁。
章溢、吴良谋两人的反应都非常快,立刻从朱重九的安排中,看出了此计的妙处,双双拱起手,大声称是,后者则对他两个和气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跟逯鲁曾商量道,“善公,记得咱们去年曾经放过了月阔察儿。”
“主公即便不提此事,老臣也要跟你说起。”逯鲁曾立刻接过话头,低声回应,“哈麻、雪雪和月阔察儿等人,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脱脱建功立业,只是这三人都属于无能之辈,一直找不到合适机会从脱脱背后捅刀子罢了,所以,主公必须在身后狠狠推上一下,让哈麻等人早下决心。”
“怎么推。”朱重九听了,立刻低声追问。
“第一步,就是在徐州顶住脱脱,即便不能战而胜之,至少要维持住不胜不败之局,别给脱脱继续增长名望的机会。”逯鲁曾倒是块老姜,军略不很擅长,官场手段,却也门清,“第二步,则是让王宣带领黄军过河,攻打益州、济南、登莱等地,让蒙元朝廷感到威胁近在咫尺,下旨给脱脱,要求他分兵去救,而脱脱为了集中全力对付咱们,未必舍得分兵,那时,就是第三步”
逯鲁曾越说,声音越低,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朱重九激灵灵接连打了好几个冷战,对老进士佩服得五体投地,然而看着身前身后如林的船桅,他心里又好生不甘,‘难道真的不能在沙场上堂堂正正地一决雌雄么,必须使用这些阴险手段,那脱脱就真的如传说中一般,兵法造诣到了鬼神难测的地步,居然令逯老进士从始至终,都不敢跟他正面一战,’
“上兵伐谋。”逯鲁曾只用了四个字,就将朱重九沒说出來的话,全憋死在了肚子里,“脱脱此番南下,各种手段,必将无不用其极。”看着朱重九写满不甘的眼睛,老进士继续补充,“我等只不过是还之以颜色而已。”
“的确,來而不往非礼也。”朱重九用力摇头,把自己心里那些单纯的想法完全甩到九霄云外,他现在是淮扬大总管,手下有十余万大军,文臣武将过百,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许多人的生死,早已经沒有资格由着性子胡來。
并且眼下双方在兵力上的差距也的确过于悬殊,令淮扬大总管府上下,根本不敢把战事估计得过于乐观,据以及掌握的情报显示,脱脱此番南下,带了整整三十万精锐,沿途的粮草辎重运输,则完全交给各地官府來承担,换句话说,这三十万精锐,用淮安军目前的划分方式,应该全都算作战兵,而淮安军所有人马全加起來,能算作战兵的,也只有五万出头。
当然,芝麻李和赵君用两个人,也绝不会做壁上观,但蒙元那边,却还有察罕帖木儿、王保保父子,再加上一个李思齐,本來远在汴梁的刘福通,还有可能出兵前來助战,然而汉奸张良弼突然叛变之后,刘福通的身后就被顶上了一把刀子,令其很难真的拿出足够的力量,去支援对他來说只有名义统属关系的徐州军。
一路走,一路在船上不停地商议、推演,无论怎么谋划,朱重九和逯鲁曾、章溢等人,最终也沒能拿出一个有绝对把握的作战方案,而大伙在淮安下了船之后,却突然得到了一个令人无比振奋的消息,芝麻李在三天前收复宁陵,大败察罕帖木儿,宿州军和徐州军两翼夹击,将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的兵马,彻底压回了睢阳城内,旦夕可取二贼项上人头。
“脱脱呢,脱脱的前锋,还沒到么。”朱重九闻听,先是不敢相信,随即,便皱着眉头追问。
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如果脱脱根本无法及时赶到战场,他又何必让李思齐提前难。
“赵君用派遣水师,炸毁了睢阳到徐州之间的所有浮桥,脱脱的前锋抵达徐州附近的黄河北岸之后,无桥可行,而最近雨水较多,黄河的水流甚急,除非他一次性找到上百艘大船,否则根本沒法强渡,下到河里一艘,就会被赵君用的水师击沉一艘。”胡大海迎上前,幸灾乐祸的解释。
“蒙古人水战原本就不在行,如今只能在黄河北岸架起火炮來轰击赵君用的水师,而他们那边的火炮虽然造得很大,准头却不怎么样,赵君用的战船只要不停在原地,就很难被伤到分毫。”老伊万也凑上前,满脸媚笑地补充。
做了这么长时间第二军副指挥使,老兵痞的气质按说早就该脱胎换骨了,可无论再怎么变,他在半辈子雇佣生涯中养成的那种卑微,也摆脱不掉,无论跟谁说话,都像是在拍人家的马屁。
“就李平章和赵君用两个在夹击察罕帖木儿么,那边还有谁。”朱重九无暇理会老兵痞的献媚,想了想,继续低声询问。
“当然是郭子兴和孙德崖两个,他们上次尝到了甜头,这次,赵君用一封信过去,二人各自带着一个万人队赶了过去,比徐达将军走得还快,据说四天前就已经进了城。”
“徐达呢,他目前在哪儿,睢宁那边情况怎么样。”朱重九拍了拍老兵痞的肩膀,继续询问。
虽然听见一切情况都在朝好的方向转变,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心里的不安感觉却越來越明强烈,仿佛被一头猛兽给盯上了般,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对方嘴里的猎物。
“我,我沒记住,反正,反正早已经到睢宁了。”老伊万被拍得咧了下嘴,讪讪地回应。
“徐将军把手中兵马分成了三份,让王胖子带着五千战兵,五千辅兵守睢宁,李子鱼带五千战兵辅兵和一万战兵守宿迁,他自己则带着五千战兵直接去了徐州,要不是知道他來了,赵君用恐怕还鼓不起勇气去跟李平章一道夹击察罕。”胡大海想了想,看向朱重九的目光里头,慢慢涌上几分困惑。
形势分明一片大好,他不理解自家主公为什么看上去心事重重,难道就是因为蒙元那边也造出了火炮,可沒有火炮优势,就打不了胜仗了,,怎么会如此意志消沉,当年你朱佛子沒有火炮,不也把俺老胡打得满地找牙。
“水师派出去的快船回來沒有,连老黑呢,他回來沒有。”朱重九越听,越觉得眼前情况不对劲儿,朝出來迎接自己的人群里头扫了几眼,继续大声询问。
“那两艘哨船已经回來了,蒙古人沒法子渡河的消息,就是他们带回來的。”胡大海被朱重九的模样弄得心里一阵紧张,皱着眉头回应,“至于连宣节,他是前天下午乘轻舟出的,估计现在也就刚刚抵达徐州附近,虽然用的是那种带轮浆的哨船,但逆流而上的话,度也沒法子快起來。”
“嗯,也是。”朱重九无可奈何地点头,他现在特别羡慕记忆中朱大鹏所处的那个时代,几千里外,一个电话打过去,什么事情都问清楚了,而现在,他却只能选择等待。
“都督,咱们是先进城吧,即便救兵如救火,也得先让弟兄们歇一歇再走。”老兵痞伊万明显沒察觉到朱重九的状态,见问话已经基本上宣告结束,主动出邀请。
“把粮草辎重都卸下來,存在淮安,辅兵也都下船,进军营休息,战兵”朱重九看了看船上密密麻麻的头盔,沉吟了一下,终于做出决定,“第五军进军营休息,第一军就在码头附近扎个临时营盘,随时准备上船出,近卫团的长枪营和刀盾营下船休息,火枪营去那两艘大食三角帆船上待命。”
“是。”众将领齐齐答应一声,转身去执行任务。
“通甫,你再派两艘哨船,让斥候带上望远镜,去接应一下连老黑。”看身边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朱重九一边迈步往淮安城里走,一边继续吩咐。
“遵命。”胡大海大声答应,却沒有立刻去执行任务,而是将头凑到了朱重九嘴边,用极低的声音询问,“都督,莫非你还得到了其他什么消息,怎么看上去脸色这般差。”
“沒有。”朱重九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脱脱准备了将近一年时间,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挡在黄河北岸,眼下他不趁着睢阳还在李思齐、察罕两人之手时强行渡河,等到这两个人被李平章给消灭了,再想过河,岂不是更难。”
“那倒是,除非他还藏着什么别的后手。”胡大海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另外,明知道李思齐和察罕两个打了败仗,他却不赶往睢阳,偏偏把大军留在了徐州,通甫,你不觉得这很反常么。”朱重九回头看了眼天边黑沉沉的云层,继续低声补充。
已经是四月初了,按道理,黄梅天早就已经结束,小麦灌浆也灌得差不多了,但今年的雨水,却充足得有些吓人,非但运河的河道里,被灌得满满,沿途的白马湖、银湖等处,也是湖水及堤,随时都可能漫上岸來。
“他不会认为,察罕还有机会翻盘吧,或者说,察罕先前根本就是诈败。”猛然间,胡大海的声音迅拔高,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李,李平章也是老行伍了,察罕才领了几天兵,况且,况且赵君用,赵君用一向以狡诈著称。”
“多派人手去打探,我要最新消息。”朱重九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重申。
“是,末将这就去派人。”这回,胡大海终于不再迟疑了,小跑着去调兵遣将,老伊万则带着留守淮安的众文武官员继续簇拥着朱重九往城里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试探,“都督,李平章,李平章真的会打不过察罕帖木儿么,他,他老人家手里的火炮,可是一点儿不比咱们少。”
“等消息回來再说,如果到了今天傍晚还沒任何消息回來,我就带领第一军先行赶赴徐州,不够,大伙也不要太紧张,说不定是我想多了,谁知道呢。”朱重九笑了笑,低声回应。
“愿主保佑李平章。”老伊万夸张地在身前画了个十字,大声替芝麻李祈福。
朱重九对任何宗教都沒什么好感,但也谈不上有多抵触,因此老伊万也从不在众人面前掩饰他是个不交十一奉献的天主教徒,并且经常宣称,自己之所以能遇到朱都督,从俘虏直接变成了将军,完全是因为被俘之后,坚持每天都向上帝祷告,并且得到了上帝庇护的缘故。
然而这次,上帝却沒有听见他的祈祷,直到傍晚申时,上游依旧沒有更多的消息传回來,逯鲁曾却把朱重九叫到一边,非常焦虑地说道:“主公,老臣刚才去黄河边上转了转,情况非常不妙。”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朱重九正愁得揪自家胡子,听了老进士的话,立刻低声询问。
淮安城距离黄河与淮河交汇处非常近,以往的这个时候,河床中的水流,是一道非常有趣的风景,从上游來的黄河水呈现暗金色,滔滔滚滚,而从淮河中注入的则是一大股清水,袅袅婷婷,与上游來的黄水拥抱在一起,谁也不肯被谁轻易吞沒,一直奔流出几十里外,仍然泾渭分明。
“黄河,黄河水位,突然降了许多,淮河那么急的水流注入,都止不住黄河的河滩一点点往外露。”然而,老进士今天,显然看到的不是什么风景,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汇报。
“什么意思,您老能不能说的仔细点儿。”朱重九心脏猛地一抽,急切地命令。
“老臣,老臣当年曾经陪着贾鲁一道治过水,在黄河上游堤坝沒合拢之前,淮安附近的水文,就是今天这般模样。”逯鲁曾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咬着牙补充,“当年主公和李平章刚刚夺下徐州,朝堂之中,就有蒙古大臣提议,屠尽徐州城的汉人,而如今半个河南在朝廷眼里都是匪区,万一有人丧心病狂,指使察罕在上游掘开黄河大堤,非但李平章的大军难保,恐怕从宁陵到徐宿,尽是一片泽国。”
“啊。”朱重九魂飞天外,扭过头去,两眼直勾勾地看向墙上的舆图,从汴梁到虞城,黄河一分为二,新旧两条河道之间,夹得正是睢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