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月炼法 巫神影踪

  这一处荒古碎片，极为阔大，山川河流，纵横密布，一轮圆月悬在天穹，洒下清冷的华光。
  王青强自稳定心神，打眼看去。
  每一座座山头上,都有一尊气息恐怖的大魔盘踞，魔气如龙，将这些大魔环在中间，又将龙头搭在大魔头颅之上，龙眼睁合，绿幽幽的阴火就好似两盏油灯，静静燃烧。
  而山腰、山脚、丘陵、平野、河畔……在树梢、灌木、顽石、甚至朵朵浪花之上,都站着数不胜数的小魔头。
  不过此时荒古碎片内，最引人注目的，却非头顶之上的万盏天灯莫属。
  这些天灯燃烧着幽绿的火焰，徐徐往上飘升，似乎有志一同地朝着最高处的某个存在飞去。
  恐怖、神秘，甚至壮观！
  “我怎么觉得这个场面有一些些熟悉呢。”
  王青脑子里转的飞快，很快就记起来，他确实听说过一个类似的魔门。
  天灯魔门！
  这个魔门的执念，便是放天灯，只是灯油乃是尸油，灯芯为人骨，灯罩，更是越完整越好的人皮。
  每隔数十年，这些天灯魔门的弟子，便会聚集在一处，将自己炼制的天灯一齐放飞。
  据说其中飞的最高，飞的最稳的,便能够得到执念回馈，魔功大涨，甚至炼制的天灯,也会将其它天灯全都吞噬一空，成为一座惊世魔宝。
  这等手段，哪里是诸派地界的魔宗能够相提并论的。
  正在王青感叹的时候，有九条百丈魔龙，从九座最高山峰上呼啸而来，没等他动手自救，就被突然响起的，整齐划一的吼声吓到。
  “迎天灯使！”
  天灯使？
  王青眨眨眼，突然又想起来，从经验来看，撞上天灯魔宗放灯仪式，并不是一件坏事来着。
  他这一犹豫，九条魔龙已经飞落在他身前，化作一架九龙魔辇，这车辇通体漆黑，上面纂刻了无数神秘纹路，仿佛有无边玄妙,引得王青心神不自觉地想要投入进去。
  “咄！”
  王青一声断喝，勉力挣脱出来，不由骇然失色。
  心想要是这些魔头想把他点了天灯，只怕他如今已经骨是骨、皮是皮，一身肥油滋滋响了。
  若是苏凡、叶飞，乃至李重玄等人在此，绝不会如此被动吧？
  王青一念至此，索性横下心来，一步迈上了九龙魔辇。
  这九龙魔辇腾空而上，在无数天灯当中穿行而过，看似巨大笨拙，却极致灵活，不说碰到那些天灯，连火苗儿也未有惊动。
  王青端坐九龙魔辇上，从两侧看去，那些人皮天灯，艰难地向上争渡。
  有些天灯的灯油耗尽，那一点灯火便骤然炸开，噼里啪啦一阵爆响之后，就把人皮灯罩焚烧一空，好似在晴夜里放了一朵焰火。
  曼妙绝伦！
  “怎么有烤肉的味道？”
  王青走了神，又突然打了个激灵，重新看向那些次第炸开的天灯，鼻下也出现越来越浓郁的烤肉味。
  “我好想吐一吐，不过虽然我唇齿生香，但那些元婴魔头，只怕不会让我吐脏了这九龙魔辇，否则等这九条龙飞回他们身上，岂不是十分有滋味？”
  于是王青便倾力忍了下去。
  这九龙魔辇将王青领着飞到极高的高空，头顶之上，已经不再有一盏天灯，只有一轮圆月高悬。
  而魔辇周遭，也不过能看见十来盏天灯还在往上飞升。
  其中有九盏又大又精致，还残留着一股修士的道韵——必是元婴级数的修士炼就。
  闻起来，应当是一尊元婴魔君。
  想必是来自那九头元婴大魔。
  其余几盏，虽然比最上面九盏要小上一些，但差距也有限的很，显然，这些天灯的材料，至少也是结丹圆满、半步元婴的修士，味道各异，魔头和仙门修士参半。
  王青探出头去，往下一看，星星点点的焰火，极为璀璨，每一朵都是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仙门修士，如今却在一声炸响之后彻底消散。
  “只怕还要被这些魔头，骂一声‘不中用’呢。
  也不知道若是把我炼成一盏天灯，能不能飞的高一些，我如今也算是一个准一品元婴了罢。
  不过苏凡师兄和柳青菀师姐，他们的天灯，指定比我的要精致许多，说不定还会有梅兰竹菊、五蝠如意之类的吉祥花样呢。
  李重玄师兄得了大端神朝的遗泽，说不定会多出几缕金黄色的流苏，彰显皇族威仪。”
  呸呸呸。
  王青打消这些念头，实在是不太吉利。
  此时，存留的天灯，也都徐徐停下，不再上升，只是悬在那里，静默燃烧。
  此时圆月在上，天灯环绕，万魔在下，王青端坐九龙魔辇，车辇两侧，旌旗猎猎。
  “请问导演，接下来怎么演？有台词么？”
  王青惴惴不安地嘀咕一声。
  似乎是听到了这话，底下一座千丈高峰上，传来了一个声音，这声音竟然还清越的很。
  看来魔气不会伤嗓子。
  “天灯使，请选上一盏灯，将之挂在你的车辇上。”
  王青一愣。
  “选一盏？随便选吗？”
  那清越声音又含笑传来：
  “不错，天灯使只管随意择选，选完之后，自有机缘。”
  王青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这个放灯活动，最后一步竟然是靠运气——真是玄不改非、氪不改命。
  他也不敢多问，只打眼一一看去。
  此时九龙魔辇周侧，还有十三盏灯，最大的九盏，他只是稍微看过，只觉得精致非常，不过目光并没有多留。
  与其选一个得罪八个，不如全得罪算了。
  剩余四盏，他则细细看了几个来回。
  其中有三盏都差不多大小，人皮灯罩上，也各自有花纹，分别是一头巨虎，一条大蛇，和一只凶恶猿猴。
  此时俱都两眼幽光粼粼，几乎要扑出来。
  最后一盏则要弱小一些，不论是体积还是火焰，都稍逊一筹，甚至悬空于此，都有些吃力感觉。
  不过这一只人皮灯罩上的纹路，却要神秘许多，是一个三头八臂，通身火焰的神相，王青一时竟看不出来路。
  “就选这个最弱的罢！他敢来竞争，应该也是又两把刷子的，到时候他得了好处，成了万魔眼中钉，说不定就是一场龙争虎斗，我也能安全几分。”
  想罢，王青便伸手出去，从虚空摘下那只最小的天灯，并将之挂在九龙魔辇上。
  他方才完成，刚才那个清越声音，又复响起。
  “九龙天灯，归宿已定。”
  此话一落，九道纵横魔气，突然从各自的千丈高峰上飞起，朝着虚空碎片的出口而去，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几乎同时，万魔之中，有一道魔光升空而来，落在九龙魔辇之上。
  王青眼前一闪，就发现一个月白长衫、眉目如画的儒雅青年，微笑朝自己打了个稽首：
  “天灯使，元白多谢了。”
  一脸茫然的王青，只干笑着说“元，元道友，不必客气”。
  这位天灯魔宗的元白魔头，却洒脱的很，自顾自搭上王青的小臂，牵着他一起重新落座在九龙魔辇之上。
  他身后随即升腾起一座三头八臂的火焰魔像来，和他那盏天灯上的图样一般无二。
  这火焰神像出现后，便如乳燕归巢，投入天灯之中。
  灯焰一振，骤放大光明。
  满座虚空碎片里头，忽起噼里啪啦的响声，引得王青从一侧探头出来，入目所见，直看得他张口结舌。
  此时大地之上，狼奔豕突的魔头们，全都定住，噼啪一炸，骨肉分离，皮囊挂在虚空上，空空荡荡，骨骼嘎吱嘎吱挤压一阵，成了一个白骨烛台，血肉融化，滴滴答答地落在烛台上，很快就积了一汪。
  其余筋络气脉，便如走线飞丝，把白骨烛台和空荡皮囊缝在一处。
  最后“叮”的一声，烛台之上，便有一朵火焰响起。
  短短片刻，一个活生生的魔头，竟然就成了一盏天灯，徐徐朝着九龙魔辇，升空而来。
  连同原先还剩下的十二盏最大天灯，一道被元白的天灯吞噬下去。
  “呃！”
  坐在王青身旁的元白，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元某失礼了，还请天灯使勿怪。”
  王青笑着摇头。
  不怪不怪，不敢不敢。
  恁这是弄啥咧，你把他们都吃了？
  王青感觉元白身上的气势，开始飞速膨胀，最后“砰”的一声，就像是一个泡泡炸开的声音。
  他那盏天灯，也从九龙魔辇上落下，迅速缩小，钻入元白的眉心之中。
  之后这天灯便是连续三次忽大忽小的变幻，小到隐入眉心，全不可见，大到能将元白整个人包括其中。
  王青便眼睁睁看着那天灯里头，渐渐滋生出玄妙不可言的气息，甚至有长着双角的、独角的，执拿着锁链、铡刀的魔头诞生出来。
  各居其位，凛然生威。
  魔域！
  王青眼珠暴突。
  仙门修士要成就元婴，需要炼成道场，魔宗修士，想要炼成元婴，需要炼就的，便是魔域！
  换而言之，这个元白，就在他眼皮底下，吞噬万魔，铸就一尊不世元婴大魔。
  真气派！
  主角啊！
  王青眨眨眼，突然觉得一切都回到了他熟悉的轨道，扑通扑通的小心肝儿，此时也安稳了下来。
  元白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位天灯使，倒是有些胆色。
  “不知天灯使，如何称呼？”
  王青和煦微笑：
  “在下王青，元魔君成就大道，可喜可贺。”
  元白轻挑了挑眉，笑道：
  “我倒没想过，机缘会落在我头上，天灯使的选择，只怕许多人都很意外。”
  他讲到此处，突然抬头看向圆月，又转向王青：
  “想来王道友也听说过我教的规矩，但凡能遇见天灯节，都有大机缘，更不必说担上天灯使的大任。
  机缘须臾便至，还请王道友稍作准备。”
  王青深呼吸几下，意守灵台，果然片刻之后，就见到天上圆月，忽然垂落一道无匹月华，将九龙魔辇，连同王青、元白一道包裹其中。
  月华加身，清凉至极。
  王青身上的《九锻》自发运转，灵气运转破灭重铸，竟是改了大半线路，同宇阳道人传授的，大不相同起来。
  《九锻燃灯法》！
  冥冥之中，王青得知了这部全新功法的名字和效用。
  元白抬头看了一眼圆月，相比之前，它黯淡了不少，不由意外地看向王青：
  “王道友这门功法，颇为不凡啊，大月尊为你推衍功法，耗费却是甚多，顶得上好几次天灯节的消耗了。”
  王青一愣。
  大月尊？
  “元魔君的意思是，这轮圆月，乃是一位封号大魔尊？”
  魔门的魔君，便是元婴魔头，魔尊，则是称呼化神魔头的尊称。而所谓大魔尊，便是大乘级数的魔头，连魔仙只有一步之遥。
  而封号大魔尊，那就是更是凶猛的一塌糊涂，威名传遍几百座仙城法域。
  若不是王青过于土包子，应当会知道这位大月尊的名声。
  元白笑着点头：
  “大月尊，乃是我天灯魔门的一位老牌封号大魔尊，化身千万，魔法无边，我等门人每每要举办天灯节，便可万魔齐念大月尊之圣名，请他降临主持。
  天灯节之后，大月尊更会降下至纯太阴月华，为成就之人和天灯使精炼法力躯体，同时也会耗费法力，为我等推衍一门炼体大法——当然，天灯魔门内还有其他大魔尊，法门推衍方向各有不同，端看机缘。
  不过大月尊之强，已经是魔门数一数二，我俩机缘不差。”
  王青暗暗道：
  “恐怕是你机缘不差，先有我这个主角伴侣把你选出来，又有大月尊赐下机缘，不过我也扎扎实实蹭到了。”
  《九锻燃灯法》，已经从单纯炼体，转而炼神炼体炼法，三炼合一，对于夯实根基，坚强体魄，纯化法力，凝练心神，都有妙用。
  更何况，至纯太阴月华灌注，硬生生横跨三层，将《九锻燃灯法》的第五锻炼成，省去了王青无数功夫，如今他体魄凶猛的像一头荒兽，法力精纯至极，心神无比强大。
  “我只要略微打几个盹，估计就能达到结丹大圆满了，等我去镇山霸下那里找到改修的功法，便去我家仙城闭关，再然后，就能度心劫、炼道场，努力突破成为一方老祖了。
  届时宗门那几个老东西的秘密，总要一点点给他们扒拉的舒舒服服。”
  元白见他转过神来，才又言道：
  “王道友，你与我有成就之恩，我这恰好也有一份薄礼送你，你且看。”
  他伸手一指，这处荒古碎片便开始山崩地裂，一道大裂缝不断往下钻去，好半晌之后，才见一缕玄光从大裂谷底部升起，道意盎然。
  “我方才成就之时，感受到这枚荒古碎片之底，恰好有一座前古遗迹，与道友身上的气息，颇有些勾连相似之处。”
  这气息是……巫神道？
  底下是巫神道的一座遗迹？
  上古之初，伐端大战之后，巫神道逐渐消声匿迹，到如今几乎成了最神秘的上古大宗之一。
  “嘶，苏师兄他们赶着我出来历练，方才又得了一门位格极高的炼体功法，还顺便把炼体修为提高了好几层，现在又遇上了巫神神体的机缘，这，这是非要把我往斗战狂人上面推？
  玛德，我怎么觉得冷飕飕的呢。
  不行，得赶紧把第三长空印炼成，到时候来去自如，打了就跑，跑完又打，打了再跑……”
  不论如何，这处遗迹，对王青来说，也是天大的机缘。
  元白这位魔宗主角，相当大气啊。
  “多谢元魔君，此处遗迹，对我确实有大用。”
  “如此就好，不过此处遗迹，还需二十年才可彻底出世，我便先将它封禁，二十年后，王道友再来取用，可好？”
  如此妥帖，王青自然没有意见。
  “全凭魔君安排。”
  元白点点头，略施法门，将遗迹和这处虚空碎片封禁，又将禁符交给王青，这才收了九龙魔辇，道别离去。
  王青见他气度非凡，比之浮黎宗沈海同那等一品宗门真传，也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胜之，实在颇为心折，不知道是否有缘再同行一程。
  不由扬声问道：
  “元魔君要往何处去？”
  元白并不回头，飘飘若仙而去，却有一道回音传来：
  “我虽成就魔君，却还不曾炼成过一盏元婴级数的天灯，时不我待，得抓点紧咧。”
  呃……
  “元魔君可有了目标？我认识一位修炼莲花法门的，说不定可以炼成一座莲花天灯呢。”
  元白已经要飞出碎片，回音都不甚清晰：
  “道友好意，元某心领了，不过我已看中了我师父，天灯的花样也早就想好了。”
  王青悻悻闭上嘴，元道友，你真是孝死你师父了。
  “他风姿太佳，我都快忘了他是个大魔头了，罢了罢了，还是赶紧离了此处，去找镇山霸下去罢。”
  片刻之后，王青拿着禁符，从荒古碎片中钻出来，又回到那条寻常小路上，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次终于踏踏实实踩在路面上，不曾掉进什么奇奇怪怪的碎片里。
  他正要抬步继续赶路，却听得后面传来惊喜呼声：
  “咦，前面可是青青吾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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