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郑芝龙的愤怒
第165章
南安山浴血奋战的时候,远在百里之外的长乐城,
也遭到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
郑芝龙亲率五万大军,把小小的长乐城包围得水泄不通,
先锋郑森,在施琅的协助下,毅然攻打没有保乡队把守的长乐县,
本以为吓唬一下,那些老百姓和乡绅就会乖乖打开城门投降,
派人到城门喊了半天,福州陆氏的四房房头肥伯出面回话,
表露的态度是,福州府愿意接受郑氏管辖,前
提是郑氏先退兵,
郑森哪能同意这种条件,再三劝说无效后,
在副先锋施琅的建议下,下令进攻长乐城,
没想到守城的民团和民壮异样勇猛,又是放滚木又是放箭,
多次打退先锋队的进攻,
郑森在一次进攻中,还让流矢射中肩膀,被亲卫强行架着离开战场,
消息传到郑芝龙耳中,悖然大怒,
亲自率军把长乐城围得像铁桶一般,
让人把船上的佛郎机炮运下来,轰炸长乐城,
肥伯等人没有退让,同样用佛郎机炮回击,
一时间长乐城哨烟滚滚,爆炸声不绝于耳,
双方炮战到天黑,这才鸣金收兵。
长乐城墙上,二叔公、肥伯看陆杨两的族丁掀开一层层木板,
木板下,赫然是两门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
白天一直没用,就是想给郑芝龙来一个措手不及。
害怕佛郎机炮损毁红夷大炮,隐藏在城墙上的两门红夷大炮用铁架子框起来,
上面用木板和砖石掩着,掩了十二层之多。
二叔公走到老周和宋应面前,有些忧心地问道:“宋老,大炮没问题吧?”
宋应星一脸自信地说:“二长老放心,火炮保护得很好,调好角度,就可以送郑狗一份大大的惊喜。”
郑芝龙是海盗出身,身经百战,
很喜欢亲临前线督战,这给守城民团一个突袭的机会。
从前线飞鸽传回来的消息,保乡队已经干掉郑鸿逵那一路,
郑芝豹也被打残了,拿下只是时间的问题,
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到陆长乐带着保乡队回来增援的那一刻。
只要熬过这一关,保乡队就能在福建彻底站稳脚跟。
郑芝龙报复心很重,为了给儿子报仇,
五更就让人做饭,天一亮,马上下令手下炮轰长乐城。
就是要极限施压,逼他们投降。
渡儿死了,连最看重的森儿也伤了,
郑芝龙怒火中烧,发誓要血洗长乐城。
“人呢,怎么还没炸开缺口”郑芝龙骑马来到指挥营房,面色冷青地说。
来之前,看过儿子郑森,
那一箭射得很深,箭头还浸过马尿,
挖出箭头后,郑森还在昏迷中,
五万大军围攻一个小小的县城,打了一天还拿下,
能不发飚吗。
火器营营正杨六连忙解释:“回总兵大人的话,长乐城是一座坚城,夯土里砌有砖石,从外表来看,在我们到来前,他们还加固过,昨日轰了一日,城门左侧有一处损毁严重,我已经让火器营的兄弟集中火力轰炸那一段,今日必能轰开缺口。”
被一群泥腿子阻拦住,杨六也感到面上无光。
“好,若然今日轰不开长乐城,我拿你是问。”郑芝龙大声说道。
长乐城当年为了御倭寇,把城墙建得又高又厚,
情报说陆长乐控制长乐后,花了很大力气去维修和加固,
强行攻城,伤亡肯定很大,
鼠疫让郑家军损失惨重,郑芝龙再生气,
也要爱惜手里的将士。
要想在乱世中更上一层楼,手里有兵才行。
“总兵大人放心,今日不破长乐城,我提颈上人头去见。”杨六斩钉截铁地说。
原来有三十门佛郎机炮轰炸长乐城,
大公子受伤后,杨六马上又派人去战船多调来三十门,
有六十门佛郎机炮和足够的炮弹,杨六信心满满。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轰隆”两声巨响,
地都好像颤动一小下,
杨六心头巨震:不好,这不是佛郎机炮的声音,是红夷大炮,
船队有仿制的红夷大炮,都在主力船上,由于重量大重,还是攻打一座守卫力量空虚的小城,
并没有动用,
不是自己的,那只能是...长乐城守军的。
抬头一看,只觉眼前一花,一枚巨大的炮弹正飞速向自己飞来,
而另一枚炮弹,正飞向火炮密集的火炮阵地,
完了。
随着两声巨大的爆炸声,杨六被一股巨大冲击力炸飞在空中,
当杨六开始掉时,听到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
应是红夷大炮击中堆放的佛郎机炮,把一旁的炮弹引燃,
最后是连环爆炸,
杨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小小的长乐城,去哪里弄来威力这样强大的红夷大炮?
可惜,没等杨六想明白这个问题,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长乐城墙爆发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看到一直轰炸长乐城、炸死炸伤那么人的火炮营地被轰中,
一个个都兴奋得大声叫起来。
“打得好,打得好,宋老,再来一炮”
“老周,再来一炮,回去赏你两头小猪崽”二叔公兴奋得像个小孩一样手舞足蹈。
肥伯也大声说:“老周,快,郑氏的骑兵乱了,瞄准骑兵打。”
不用吩咐,宋应星和老周打完第一炮,马上指挥徒弟准备下一炮,
“轰隆”“轰隆”
二门红夷大炮不停地发炮,
郑家军靠的很前,他们就等着城墙崩塌的那一刻冲进城,
总兵大人已经放话,攻进城后,
一日时间内,所有人可以不守军纪,为所欲为,
一队队士兵就在佛郎机炮的射程外等着,
佛郎机炮打不着,而射程是佛郎机炮二倍有余的红夷大炮,可以轻易打到,
由于人数太多,都不用瞄准,
每一炮下去,就是死伤一大片,
第一炮是瞄准帅旗的位置打的,也不知有没有打中郑芝龙,
巨大的爆炸声,特别是有一炮在骑兵中爆炸,
很多马匹受惊,现场乱成一团,
郑家军生怕自己成为红夷大炮的靶子,一个个拼命逃跑,
肥伯肉眼都目睹了几起践踏事故,
看到郑家军狼狈而逃,守城的民团和民壮士气大振,
欢呼声直冲云霄。
郑家军一口气退了十里,远远跑出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外才停下,
深得郑芝龙信任的施琅和洪旭走到昏迷的郑芝龙前,
“总兵大人,醒醒”
“你没事吧,总兵大人”
两人看到,郑芝龙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过身上没有伤口,呼吸也正常,应是被爆炸时的气浪给震晕了,
站在他身边的杨六运气不好,全身都是血洞,
当时杨六刚好站在郑芝龙面前,替郑芝龙全挡了。
郑芝龙咳了二下,悠悠醒来,
有些茫然看看四周,好像还没完全醒过来,
很快,郑芝龙站起来,暴跳如雷地说:“该死,那些贱民,哪里来的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很珍贵,不仅夷商看得很紧,
朝廷也把它列为重器,有钱也买不到,
大明的火炮,除了在海里捞上来的,
几乎都是购自葡萄牙铸炮专家伯多禄·卜加劳(pedrobocarro)在西望洋山麓竹仔室村尾选择地点开设铸炮厂,
伯多禄·卜加劳死后,铸炮厂后继无人,慢慢就断了。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长乐城,竟然有红夷大炮,还有二门之多。
从威力来看,还是质量很不错的红夷大炮。
所有人都低头不语,生怕触到郑芝龙的霉头。
“总兵大人,属下听说,尼克神父与福州陆氏走得很近,当年三公子要惩罚陆氏的人,也是尼克神父替他们求情,有可能是尼克神父替姓陆的穿针引线。”洪旭开口道。
作为十八芝的成员,洪旭很早就追随郑芝龙,
在郑芝龙心里的位置也不一样。
别人不敢说的话,洪旭可以说。
很多老兄弟,对郑芝龙信夷教的行为很不解,
明明在海上干刀口舔血的买卖,还要信什么上帝教,
好像在劝一个以杀猪为生的屠户不要杀猪一样,有点像脱裤子放屁,
多此一举。
洪旭早就对那个整天唠唠叨叨尼克不满,只是郑芝龙一直护着他,
想下手也不敢。
郑芝龙脸色一变,眼时闪过一丝凶光,很快叫道:“杨六呢,让他来见老子。”
掌管火器营,竟然吃了那么大的亏,
那么多炮弹连爆,不用说,肯定堆放时没有规范,
施琅小声地说:“总兵大人,六哥...已经殉职了。”
郑芝龙脸色一变,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挥挥手说:“传我命令,好生厚葬。”
本来还想惩罚他失职,没想到他竟然死了,
人死为大,还是轻轻揭过吧,
毕竟是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老兄弟。
“总兵大人仁义。”施琅敬了一礼,很快退到一边。
郑芝龙突然开口问道:“念荩(洪旭,字念荩),你说把苍龙号的红夷大炮运到这里,需要多少时间。”
火炮阵地被毁,伤亡那么大,
连杨六这个老滑头也死了,绝对不能这样算。
不就是红夷大炮吗,苍龙号也有十六门。
洪旭想了想,很快说道:“没有现在的吊架,也没有合适的马车,至少需要十天”
从闽安镇运到长乐城不难,难的是从苍龙号卸到岸上,
太重了,安装在船舷上的红夷大炮,
无论是拆还是装,都是一件大工程。
“十天?等不了,老子连一天都不想等”
郑芝龙站起来,挺起腰杆,瞬间回复枭雄本色,大声下令道:“洪旭”
“属下在”
“马上回闽安镇,再调三十门佛郎机,还有一应弹药,限你一天时恢复火炮阵地”
“遵命”
“杨七”
“属下在”
郑芝龙下令:“你带人去抓活口,有多少就抓多少,越多越好,给你一天时间”
“遵命”
“施琅,你负责整肃军纪。”
“遵命。”
等部下都离开时,脸色苍白的郑森有些心急地走进来,
“父亲大人,你没事吧?”郑森一脸关切地问道。
醒来后,听手下人说父亲是被亲卫背回来的,生死未卜,吓得郑森急忙过来了。
郑芝龙看到儿子,略带责备地说:“你伤还没好,怎么不好好养伤,跑出来干什么?”
看到儿子这么关心自己,郑芝龙内心也有些感动。
“孩儿的伤没大碍,只是皮肉伤”郑森有些担心地说:“父亲大人,他们有红夷大炮,刚才孩儿在外门听到只调佛郎机炮,不调红夷大炮,射程比不过啊。”
郑芝龙一脸肯定地说:“守城的人用了一天时间麻痹,让我们误以为他们只有佛郎机炮,就是这一次麻痹,送了老六的命。”
“红夷大炮能出现在一座名不见传的小城,让人惊讶,有二门已经逆天,数量肯定不会多,况且红夷大炮太重,搬运、调教都很不方便”
“只要我们避开红夷大包的轰炸范围就行,换一个方向进攻也可以,没必要在正门跟它死磕”
郑森恍然大悟地说:“父亲大人真是诸葛亮再世,孩儿佩服。”
“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父亲大人,我们兵精将广,又有火器之利,没必要再去为难那些老百姓,要知我们撤离福建,已让百姓失望,再不善待他们,只怕...”
郑森很聪明,也很了解自己的父亲,
命令杨七去抓活口,就是抓炮灰,
逼那些无辜百姓冲在最前面,用他们的性命去消耗敌人的箭矢和炮弹,
大军再压上去时,压力少很多。
为了减少士兵伤亡,很多将领、甚至贼匪都喜欢用这招,
在郑森看来,这样太不人道、太残暴了。
先生钱益谦说得很对,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连君都能覆,更别说像父亲这种割据一地的人。
郑森最看不惯就是草菅人命。
郑芝龙脸色一沉,厉声地说:“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成则为王,败则为寇,人们或者对过程有兴趣,但最重要的还是成败,慈不掌兵听说过吗,连自己人都不能慈,更别说对那些贱民,妇人之仁最终害死的,是自己。”
说到这里,郑芝龙一拂衣袖说:“你伤还没好,回去养伤吧,没什么事,不要乱走。”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
估计读书读太多,把脑子都读傻了。
“谨遵父亲大人教诲,孩儿告退”郑森有些无奈地离开。
没有让父亲改变主意,郑森内心有些挫败感。
此时,远在南安山的陆长乐,对着那些伤兵挥挥手,大声喝道:“兄弟们,长乐城的父老乡亲危在旦夕,等着我们去救,你们在这里等民团的兄弟来接应,保重。”
“将军,必胜”一众伤兵齐声叫道。
陆长乐点点头,叫了一声“全速前进”,带着余下的六千七百余人,向长乐城的方面飞奔而去。
这次驰援行动是轻装上装,缴获的粮草、财货都交由伤兵看管,
至于俘虏,没有。
实在没人看管、押送,一开战就往死里打,没留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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