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她的变化

  终于,在某天醒来,惯常的相处中,绘梨衣直接问了路明非。
  “夫君,你有什么瞒着我吧。”
  “没有啊。”
  路明非作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我怎么可能瞒着娘子。”
  绘梨衣细细的看着他,没有继续追问。
  她很清楚自家夫君的性格。
  他是那样坚定,决定的事情谁都没办法说服。
  冠军侯府的人渐渐多了。
  这是绘梨衣发现的。
  都是路明非曾经的下属。
  夫君更忙碌了。
  甚至忙碌到了,绘梨衣每天只是清醒一个时辰,也得处理事物的程度。
  这种事换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
  哪怕是绘梨衣未曾生这怪病,在陪她时,路明非总是全心全意,绝对摒除外界的干扰。
  但现在呢?
  绘梨衣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直到这一日。
  “娘子,还记得当日你一定要我答应的事么?”
  “好,我答应你。”
  “只不过嘛,凡事要讲究公平啊对不对。”
  “你看我都答应你了,你能不能,也答应我啊。”
  “答应夫君什么?”
  “一样的事。”
  绘梨衣好像明白了。
  她抿着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夫君。”
  原来一个人只是写字,这动作也能这般的悲伤。
  “你要丢下我了吗?”
  “怎么会?”
  “不会的。”
  路明非坚定的道。
  “我不会丢下绘梨衣。”
  “永远也不会。”
  半个时辰过去。
  绘梨衣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如今她每天只能清醒半个时辰。
  时间不多了。
  “晚安了,娘子。”
  她听到路明非这样对自己道。
  “我只是睡一觉。”
  “可能这一觉睡的时间比较长。”
  “但是我一定会醒来。”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所以,放心吧。”
  “我绝对不可能丢下娘子。”
  绘梨衣好似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绘梨衣想要竭尽全力的睁开眼,她不想睡去,她心中有种恐惧,恐惧于自己一旦睡去,便会永远的失去夫君。
  但很可惜,奇迹并没有眷顾绘梨衣。
  她还是如往常一般的睡了。
  这一觉绘梨衣睡的格外长。
  等她醒来,睁开眼,看到的不是以往习惯的夫君。
  而是樱井小暮。
  好似是知道绘梨衣想说什么,樱井小暮把一封信放到他手上。
  “这是侯爷留给你的。”
  过了会,绘梨衣坐起来。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重新有了力气。
  原本不听使唤的四肢,再一次任凭她的意志而行动。
  不再需要他人的搀扶。
  她重新拥有了,久违的健康。
  但绘梨衣心中并没有多少兴奋。
  有的只是藤蔓般疯长的惶恐。
  她手忙脚乱的拆开信。
  果然是路明非熟悉的笔迹。
  只是这上面的内容……
  “唷,绘梨衣。”
  “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睡着啦。”
  “等等,这个开头好像有点熟,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看到过?”
  眼前仿佛出现那家伙挠着脑袋冥思苦想的样子。
  “算了,不管了。”
  他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总之,情况呢就是这样。”
  “娘子你是知道我的,最讨厌看书之类的事了。”
  “还有写字什么的,头都大了。”
  “所以有什么不懂的话,直接问樱井就好了。”
  “之后你也可以信任她,在我醒之前,樱井就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人。”
  绘梨衣坚定的看向樱井小暮。
  “夫君他,在哪里!”
  樱井小暮心中惊叹,该说不愧是你的妹妹么,这倔犟的样子可真是像呢,琉璃君。
  “我带你去。”
  这是通体白如坚冰的棺。
  靠近些也能感觉到刺痛皮肤的寒意。
  樱井小暮介绍,这是冰玉棺,取西疆天山的冰玉制成,功效神奇,传说可保一点真灵不散,当地的贵人常以此制作棺材,期待死后重生。
  绘梨衣趴在棺边,伸手触摸其中的路明非,他安详的闭着眼,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威震大周的冠军侯,反倒像是一个普通至极的邻家少年郎。
  路明非双手交握放于胸前,压着一张青铜面具,他安静的睡着,没有丝毫即将醒来的痕迹,就好像他便要这般一直睡下去,睡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
  “夫君是骗子。”
  干涩的不连贯的声音。
  绘梨衣愣了。
  她又尝试性的张口。
  “夫……夫君。”
  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尽管声音很干涩,听起来也不连贯,但毫无疑问的,绘梨衣这是开口说话了。
  二十余年不曾开口,如今终于有了说话的能力,不过这也实在有趣,一般人生平第一句话都是父亲或者母亲,而绘梨衣呢,却是夫君。
  “听到了么?听到了么?”
  “我可以说话了。”
  “夫君,你听啊。”
  “我可以说话了。”
  绘梨衣俯在路明非身上,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串,她笑着,也哭着,以前绘梨衣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可以说话了,那会如何。
  她肯定要和夫君一天天的说,说个不停。
  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说话。
  绘梨衣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今天,当她真的可以说话了之后。
  最希望能听到的人,却听不到。
  绘梨衣想。
  那这还有什么意义?
  路明非做了什么,绘梨衣之前就有所猜测,如今通过樱井小暮,她有了更为详细的了解。
  夫君与她一样,体内流淌有神的血,但比起自己不完整的血统,夫君是真正的神子。
  他是从百晓生处得到的法子。
  用秘法,路明非给绘梨衣换血,补全绘梨衣的血脉。
  这些日子以来绘梨衣所感觉到的不安,以及冠军侯府多出来的人,都是路明非在为此准备。
  换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一个弄不好路明非就得死。
  而他不在了,绘梨衣怎么办呢?
  如若有个万一,路明非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于是他一面进行着换血的前置准备,一面为绘梨衣之后的生活制定安排。
  多年征战,路明非手下积累了一批绝对忠诚的下属,几乎堪比死士,忠诚是够忠诚了,但光是忠诚可不行,得有一个统筹大局的人。
  手下都是兵卒,当然也有将领,但路明非要托付的并非是战场冲锋之类的兵事,只是会打仗容易坏事。
  思前想后,路明非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守坟的樱井小暮。
  作为风间琉璃的左膀右臂,更是极乐林事实上的主管,樱井小暮的能力不可说是不强,有她帮衬着,统筹大局,想必不会出什么意外。
  至于忠诚方面也不用担心,樱井小暮如今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守着风间琉璃的坟,那么这个天底下风间琉璃唯一的血脉至亲绘梨衣,无论如何樱井小暮都会确保她的安全。
  另外,路明非还给自己准备了冰玉棺。
  换血后有一定概率死亡,就算不死也会陷入长久的沉睡,这是百晓生在最开始就说明了的,于是路明非便准备了冰玉棺,确保自己真灵不灭,有活下来的可能。
  并非是他贪生怕死,这话说出去就没人会信,要是大周冠军侯都贪生怕死,天底下还有谁是真英雄呢?
  路明非是怕自己再也见不到绘梨衣。
  为了绘梨衣,他也要竭尽全力的活下去。
  的确,路明非不愿意看到绘梨衣死去只留下自己一人的未来。
  但若是自己死去留下绘梨衣一人,这样的未来也太过残忍,他更是不愿。
  冰玉棺只是路明非为自己苏醒准备的诸多手段之一。
  在为数不多的时间内,他用了自己所能找到的一切手段。
  毕竟他都在信里与娘子承诺了嘛。
  他这只是睡一觉,终有一天会醒来。
  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就要算数。
  他可是绘梨衣的夫君呢。
  樱井小暮站在绘梨衣身后。
  “请不要哭坏了身体。”
  “嗯。”
  绘梨衣闷闷的道。
  “出去一下可以么,我想和夫君单独待一会。”
  “好,我就在门口,有什么事情,尽管叫我。”
  冰室的门缓缓合上。
  这里只剩下了绘梨衣和路明非。
  冰室很冷,路明非用了特殊的手段,也是为自己的苏醒做出的准备,寻常人待不了多久就得浑身颤抖,时间再久一点甚至可能冻伤,这还是在穿着厚厚貂皮大衣的前提下。
  但绘梨衣就没有。
  她只是一身寻常的红衣,很是单薄,可就是这般的打扮,留在这冰室中却是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仿佛是置身于三月暖阳那般。
  换血之后,绘梨衣残缺的血脉得到补完,不仅怪病带来的伤痛荡然无存,甚至还展现出种种神子神女所应该具有的特征。
  可以说话,不惧寒冷,这些还是其次,随着时间推移,绘梨衣的特征将越来越明显,原本属于路明非的天生神力和过目不忘,也必将出现在这个女孩的身上。
  绘梨衣在冰室呆了一整个晚上。
  她和路明非说了一晚上的话。
  走出冰室时,樱井小暮总觉得这位冠军侯夫人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绘梨衣的眉宇间多出一抹坚定。
  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夫人,去哪里?”
  “书房。”
  绘梨衣在曾经属于路明非的椅子旁,加了一把,就是她的位置。
  他坐在这里,看着空荡荡的属于路明非的椅子,久久出神。
  就连阅人无数的樱井小暮,一时间也拿不准绘梨衣是在想什么。
  按说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才对。
  冠军侯夫人能想什么,肯定就是在想冠军侯了。
  但绘梨衣的双眸中,除了思念和眷恋,还有着一些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比思念和眷恋都更为坚硬的东西。
  “樱井,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也请夫人多多关照。”
  “嗯。”
  绘梨衣开门见山。
  “既然夫君把一切交给你,让你来统筹大局。”
  “那么,对我们目前情况,你肯定也有所了解。”
  绘梨衣道。
  “说说吧。”
  “夫君近日来忙着换血,这座京城肯定不会安分吧。”
  听到这话,樱井小暮的第一反应是意外。
  从来就只是处在冠军侯庇护之下的绘梨衣,什么时候会关心起这些事了?
  不过她很快也就释然了。
  樱井小暮好似是终于明白。
  之前绘梨衣在久久凝望着空荡荡的冠军侯座椅时,她都在想着什么。
  大概是在那时候就做出决定了吧。
  或许是更早之前。
  总之,眼前的这位冠军侯夫人,是真的要承担起她所应该承受的担子了。
  樱井小暮在心中笑了声。
  侯爷啊侯爷,看来您是要失算了。
  冠军侯为绘梨衣准备好了一切,料想到了方方面面,就只是忽略了一点。
  绘梨衣没有他想的那么柔弱。
  她也可以很坚强。
  “是。”
  答应一声,樱井小暮开始娓娓道来。
  绘梨衣展开书册,一边听着樱井小暮的汇报,一边写写画画。
  这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书写这个动作可以帮助绘梨衣更好的集中精神,辅助她思考。
  越听绘梨衣的眉头便越是皱起。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这几年夫君都在忙着给她治病的事,京城上下早有风言风语在流传,以前夫君还在,如同大日凌空,就算有什么流言,也根本影响不到冠军侯。
  但最近冠军侯的举动太过异常,天底下又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心人留意之下,不难发现冠军侯这些举动背后的深意。
  已经有人猜出来,不只是冠军侯夫人,连冠军侯自己都是生了怪病。
  当今陛下的态度也越来越是暧昧,最开始还会抓一些私底下议论冠军侯的人,后来也就听之任之,能走上高位的哪个不是人精,他们怎么会不明白,不表态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当今陛下这是默许了。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由得浮想联翩。
  随着樱井小暮的叙述,如今冠军侯府面临的危机,逐渐在绘梨衣眼前铺展开。
  看似无虞的冠军侯府,正面对着一个天大的危机。
  一个搞不好就会万劫不复。
  樱井小暮自然也看得出来。
  这里不是扶桑,大周本身的体量就无比庞大,想简简单单的以力破局,他可不是冠军侯,也不是龙王风间琉璃,做不到这种事情。
  但樱井小暮做不到,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
  绘梨衣心中渐渐有了个想法。
  “樱井,介绍一下,我们目前手头可以动用的人手,都有哪些。”
  “是。”
  随着樱井小暮的述说,绘梨衣心中的想法越来越是清晰,直至最后成型。
  “你看,我们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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