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0.第276章 伐元(十八)两封信

  第276章 伐元(十八)两封信
  伐元之战正在进行当中,前线将领的具体指挥高务实历来不深加干涉,所以这时候他可以抽时间审视一下从西南寄来的两封信。
  这两封信都来自于四川,一封来自于巡抚宋良佐,一封来自于总兵刘綎。
  先说宋良佐这封信。宋抚军在信中一开篇就对高务实表示了诚挚的感谢,首先感谢高务实领导的高党支持他出任四川巡抚,并在朝中说服了陈党——就是陈以勤留给儿子陈于陛的那批人,实力虽然不强,但四川是他们父子的本省,在朝中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
  陈于陛在滇缅之战的时候就投靠了高务实,但不属于真正的核心,还保留着一定的自主性。直到后来人世沉浮,陈于陛在高务实的支持下成为吏部尚书,双方才真正捏合到了一块儿。
  吏部上下被高党把持了二十年,在这种情况下陈于陛当然是要听高务实招呼的,否则天官宝座根本坐不稳。那么,卖高务实一个面子让宋良佐去做四川巡抚自然不在话下——四川巡抚总不可能比天官还贵重。
  更何况在当前形势下,掌握户部和兵部的高党若不出面,或者出工不出力的话,播州之乱会搞成什么样,那可真是鬼才知道。这播州可就在四川腹地之下,随便北上跨过长江就能截断成都与重庆之间的联系,要是闹到那一步,乱子就太大了。
  接下来宋良佐就开始自责和道歉了,大致上解释了一下此前进剿失败的原因。他在信中还算老实,承认是自己急于求成,小看了播州的实力,并表示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一定稳扎稳打,彻底摆平播州这个乱源,接着将改土归流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当然,在这段表述当中也免不得再次感谢高务实。毕竟他宋抚军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还能继续干下去,虽说高务实本人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话,但皇上肯定是看他高司徒的面子才会捏着鼻子忍下来,继续给他机会证明自己的。
  这个道理宋抚军当然明白,不感谢一番那就是政治素养完全不合格了。
  然后宋抚军便开始对接下来的作战计划进行详细说明。其实这份说明没什么新意,几乎就是把之前高务实提点他的那些东西反过来照本宣科了一番,真正的意思恐怕只是向高务实表明他宋抚军非常听招呼,大司徒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宋抚军也知道光是这样还是有所不够,因此着重描述了一番自己作为四川巡抚将会如何做好后勤工作,包括协调保证各路大军进剿时的粮草物资充裕,调动四川府库额外对各部——尤其是刘綎所部——发放一笔开拔银等等。
  总而言之,宋抚军这一次打算在军事指挥上完全隐身,老老实实安于后勤保障。
  这封信绝不是随随便便写就的,宋良佐写出这封信之前是经过充分思考的,尤其是仔细研究了高务实本人此前在历次战争中的表现。
  他发现,高务实领兵作战从来只管战略大方向,极少干涉具体指挥;他会充分为麾下将领创造良好的作战条件,但绝不因此要挟或逼迫将领们事事听从他的调遣——当然,他也不怎么具体调遣。
  宋抚军就此认定,高司徒的方针就是定下目标、保证后勤、充足放权,实现武将们能够在优势条件下自主指挥作战。
  由此,再联系到高司徒已经给他“钦定”了战略,“钦定”了总兵,接下来真正需要他自己操心的事可不就只有保障后勤了吗?
  宋抚军一想,以往高司徒战无不胜,最后的功劳也都在他,又没有哪位将领能越过他去承受最大的勋荣,那么现在应该也是一样。只要自己保障好了后勤,不管到时候刘綎有多大功劳,最终那份最大的功劳还是自己这位四川巡抚的。既然如此,何不乐得让刘綎去忙乎?
  高务实看了这封信,也算是松了口气。说实话,他真是被某些本来不懂军事但又总觉得自己很懂的文官弄怕了,现在宋良佐能够有这番自知之明显然是最好的结局。尤其是宋良佐在信中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已令各军于战时皆受刘总戎调度”,更是让高务实彻底安心。
  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办,这一贯是高务实的行事准则,于是他放下宋良佐的信,开始看刘綎的来函。
  刘綎的信也是私信,但他和高务实交情匪浅,虽然是武将,说话倒比宋良佐直白很多。
  一开头没说正事,反而先提了私事。刘綎说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自家老爹了,希望这场仗打完之后高司徒能帮忙安排一下,让自己有机会去尽尽孝。然后又以此引出刘馨的话题来,用诸如“舍妹叨扰司徒甚久,末将深感不安”的话来试探高务实的态度。
  讲真,这个问题让高务实也很无语。从他的角度来说,把刘馨收了根本不是问题,从年龄上来说刘馨正是一个“现代人”眼中的成熟果子,而且无论相貌、才能还是其特殊性,在他看来都是上上之选,他为什么要拒绝?
  问题在于刘馨自己没法说服她自己,她虽然也早已融入到大明这个社会,却依旧保持着独立女性的思想,并不愿意“分享”婚姻。
  高务实当然也知道,刘家的想法大概有两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和高家联姻,哪怕是做妾也无所谓。毕竟,刘家发迹仅仅两代,本质上还算不得“世代将门”,门第并不算高——至少在实学宗门的新郑高氏面前肯定不高。
  既然如此,刘馨去做高务实的妾侍又有什么问题呢?这就是门当户对啊。更何况刘馨待在高府已经很长时间了,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算抛头露面,但在高务实面前肯定是长期抛头露面了。
  在这种前提下,若不嫁给高务实,换了其他人能无视这件事吗?就算有,那也肯定是门第远远不如刘家的那种,或者干脆就是高务实的家丁了。
  这就是刘家的第二种想法:要是实在不行,那也只好在刘家麾下将领中找一个出来让刘馨下嫁了。这当然是真正的“下嫁”,这么做实际上也是在为刘馨长期待在高府买单,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无论刘显还是刘綎,心里肯定都不愿意看见。
  以往,刘綎也不是没有这样提过,但高务实很少回答,原因是他如果回答,压力就全去了刘馨那边。他并不想给刘馨造成这种压力,因此用自己的身份地位给她背了锅。
  刘家父子对此虽然不满意,但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开罪不起高务实,而且高务实历来对他们父子都十分照顾,这事便一拖多年,直至如今。
  去年刘显的身体开始恶化,刘馨去看望之后还小住了一段时间。但她回京之后也没有和高务实多说什么,高务实自己又有一大堆事要忙,忙着忙着也就忘了。现在被刘綎这么明显地“暗示”,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不禁有些头疼。
  这件事说完,刘綎便提到了正经事。对于剿灭播州杨应龙,刘綎的思路与高务实之前提出的办法不谋而合。
  按照刘綎的判断,其余几路大军的作用并非是在战场上给于播州军多大的杀伤,而是堵塞播州通往四面八方的道路。
  从本质上来说,这是切断播州与外界的联系,将可能存在的外部援助彻底堵死。只要达到了这个目的,播州就是瓮中之鳖,失败是不可避免的,无非早晚的区别罢了。
  刘綎分析,杨应龙或者说他的那位军师孙时泰应该能看出这一点。不过,这一手原本就是阳谋,孙时泰看穿也没用,因为播州的实力摆在那里,他们看穿这一点只能更加体会到绝望的滋味,根本改变不了。
  刘綎这么说是有理由的,他表示播州军虽然连续两次取得“反围剿”的胜利,但那是有原因的,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军两次围剿都没有真正重视对手,老以为靠一两万人就能击败播州军。
  刘綎认为,播州军与官军相比虽然武器装备都比较落后,但播州军本就和广西狼兵类似,其装备虽然便宜却和适合当地作战。
  好比当时广西岑黄两家的狼兵,用的“主战武器”不过是竹矛罢了,可就是那竹矛,山林战中却可能比官军的雁翎刀和火枪还好使。
  即便是正面对垒安南莫氏、郑氏,这些竹矛兵发起威来甚至比京华的排枪阵还让安南人胆寒——这道理就像历史上俄国人高呼“乌拉”往前冲的时候比大炮洗地更容易让敌军溃败差不多。
  播州军与广西狼兵性质类似,也是这种情况,再加上现在杨应龙一番忽悠,让播州兵都有一种保卫家园的想法,近身肉搏战方面肯定更具威胁。
  与此同时,其余几路大军之中官军都不占多数,甚至有一些根本就是以其他土司兵马为主,他们的士兵守卫自家时肯定靠得住,甚至拉出去剿灭倭寇之类也没得说,但如果是去打“隔壁”的其他土司,难保不会有唇亡齿寒的心思,恐怕就不是很有动力了。
  是以刘綎认为,其余几路大军不要去和播州军打野战,只需慢慢推进,随时建好营寨准备防守就好。这样即便播州军主动来攻,他们也只需要依靠营寨死守,可以大大降低伤亡不说,还能持续给播州军放血。
  长此以往……呃,甚至不必长此以往,只需要有这么一两次,播州军肯定不会继续这样打了。毕竟播州人口有限,可经不住这样无意义的消耗。
  那么,这几路大军之外,总还得有一支主力去真正击败播州军。刘綎当仁不让地认为自己这一路便是这支主力军——当然,他也知道高务实就是这样安排的。
  刘綎表示,播州军目前的兵力应该还没有到达极限,随着朝廷的围剿动了真格,播州军肯定会继续拉人头扩军,最终或许能有“贼军十数万”。不过他认为这并不可怕,因为土民虽然彪悍,有些人从山里抓进军队就是天生的好兵苗子,但……苗子毕竟只是苗子,真正的好兵还是需要训练和实战才能练成的。
  刘綎的思路是:不给这些新拉进军队的播州军以训练的时间和实战的机会。
  不给他们训练的时间,靠的是官军几路大军迅速完成集结,并立刻形成向心围攻之势,迫使杨应龙在四面受敌之下,因为兵力不足而顾不上训练,只能先把手里的兵力派出去,或是迎敌反击,或是据险死守……总之这些兵力都得赶紧派出去做事,没时间“耽搁”在训练上。
  不给他们实战的机会,其实就是其他几路大军不和他们野战。作为一个十三岁就斩将夺旗的猛将,刘綎对于一个人在战场上的成长是有切身体会和详细观察的。他知道新兵一旦在野战中取胜,哪怕只是跟着老兵打顺风仗获胜,其心理优势和技战术水平都会大大提高,等到第二次上战场时,差不多就是一个合格的“老兵”了。
  如今播州军有内线作战的地利优势,有“保卫家园”的人和优势,野战之中获胜的几率大涨。但如果其余几路军不给他们野战的机会,每次都让播州军以简陋的武器和器械强行攻坚,播州军想要取得胜利就极其困难了。
  这样一来,假设新兵蛋子们首战告负、再战又负,那种“老子天下无敌”的心理建设显然就失败了。从此以后,他们就会陷入自我怀疑,继而怀疑起整个战争的前景,所谓的军心士气自然也就跌落谷底。
  至于刘綎自己这一路,他很自信的认为完全没有问题。滇缅之战以前,高务实就给他所部逐渐换装,经过滇缅之战的洗礼,随着后续他负责震慑缅甸,所部实力继续增强。
  如今的刘家军不仅人数编制比数年前更多,其配属的火炮、火枪也更加充足。同时,他手里的白刃战核心“降倭夷丁”也鸟枪换炮,换装了采用京华精钢制造的新刀新甲,无论杀伤力还是防御力都大大提升。
  当然,追击能力的确下降了,因为装备武器都变重了不少,成了一支名副其实的重装步兵,战斗中的单兵负重将近七十斤。
  看到这个数据,高务实倒是笑了,因为当年他前世那位在西北当过兵的老爸就告诉过他,当时红朝子弟兵有句话便是“兵不兵,六十斤”[注:或许只是某一时期的说法。],现在刘綎所部的精锐降倭夷丁倒也有些这气象了。
  在这样的装备之下,再加上刘綎对于麾下兵将的战斗力一直比较重视,他对于野战击败播州军主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不过在表达信心的同时,刘綎也提出了一些他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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