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剑指东瀛(四)八路进剿

  军议召开,宋良佐将各路将帅一一请入,道:“自逆乱以来,皇上殷切期望,内阁及户部、兵部运筹帷幄,至今终于大军云集,猛将齐聚,饷械完备,士气如虹,播州杨氏败亡之日当在不远。
  杨应龙罪恶滔天,圣上雷霆震怒,严旨申饬务必剿除逆贼!诸位,时虽入冬,但平叛之事不容再缓。我等需精研战法,以便在明年正月一举攻克播州全境。
  四川总兵刘綎对杨逆知之甚深,也因曾于蜀、贵多年征战蛮夷而熟谙播州军战法,今日便先请刘总戎对诸将讲解,使大家都心中有数。”
  马林说道:“有制军坐镇指挥,想那杨应龙也时日无多,至于播州军战法,方才刘总戎已对我等粗略讲过。前不久,九边军中议论东征倭寇之经验教训时便有一说,认为梯次增兵而导致战事艰难。
  如今播州平乱却非那般,而是大军云集,分道共进,使其四面受敌,以播州之力必难兼顾。算起来播州兵力与倭寇相当,战法虽有不同,但终究也只是山林野兵而已,只要用兵谨慎,当无大碍。”
  邓子龙从旁提醒道:“山高林密,处处皆有风险,播州境内为诸苗所在,历来多匪夷所思之事,还是不可轻敌冒进。再说那播州杨氏在此地经营数百年,光地利一项便足以抵挡百万雄师,稍有不慎必将损失惨重。”
  董一元则道:“占据地利也需谋划得当,将士用命,这才能使地利化为利器。之前听刘总戎所讲,这播州军战心已衰,比起当年战力大减。
  播州诸将不过土蛮之辈,杨应龙比起杨氏先祖也只是凶戾狡诈犹有过之,若论用兵则远不如其先祖。还请制军筹划之后再布置军计,我等依计行事便是。”
  宋良佐见各军头都给他面子,知道这其中必有南宁候的交待,心下颇为感激,于是便令各部归营,筹备大战。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也已经看得出来,虽然高务实早前的思路未曾变化,但细节上还是有所调整,或者直白点说,是对除了刘綎所部之外的其余各路都有所加强。
  如马林、邓子龙、董一元等,要么是九边名门,要么是经年宿将,他们来到播州显然会带来自己的嫡系精锐。这就意味着自上次贵州大败之后,高务实觉得其余各路的包围网恐怕力有不逮,因此干脆把各路大军通通加强一遍,用硬实力碾压所谓的播州精锐、险峻地利。
  这很符合高务实治军的特点:不求名将们在战场上灵光一现的天才指挥,但求以改革成功后的强大实力“结硬寨、打呆仗”,以排山倒海不可逆的优势碾压对手。
  你期望我和你狙击手单挑?不,我一个肩扛式火箭炮轰出去,连你阵地一块端了就是!为什么后世大国作战经常说要形成代际优势、不对称优势?因为我国力摆在这里,没必要和你叽叽歪歪,直接碾过去不痛快吗?
  另一边,杨应龙得知明军大军集结,宣告于播州上下:“大战一触即发,播州已到生死存亡之际。若使明军攻入播州,则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你们的土地将被征收,妻女发配为奴,男丁皆会身首异处!
  我杨应龙对天起誓,誓保播州安危,杨氏在即播州在,强敌来犯必尸骨无存,以此不负杨氏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兵机要领,先发制人,播州需保持旺盛攻势,掌控战机,牵动各路明军分割围歼。我军首攻龙泉司,以杨珠为大将——杨珠,你可能为我拿下龙泉?”
  杨珠傲然立誓:“家主放心,杨珠手中大刀早已渴望鲜血,区区龙泉不在话下,我只需三千勇士便能全歼龙泉守兵!”
  杨应龙大赞一声,然后道:“好!不过明军大军已至,你仅带三千兵,如遇明军援军岂不腹背受敌?此次攻取龙泉,我播州出兵五万,一壮声势,二防敌援,需使黔蜀两省始终在我播州威势震慑之下,惟其如此,与明军决战之时才能确保有利于我。”
  杨朝栋便问何时出兵,杨应龙即命大作巫事,向天祈问。挑中时辰之后,苗巫作法,还真就天象突变,狂风骤起,大雨倾盆,转而又云开雾散,晴空万里。
  众人惊异不已,却不知这只是山中苗巫久居当地,对气象变化的了解远胜常人罢了,否则又何必非要先挑选好“吉日吉时”?
  苗巫见“作法”大获成功,当下附于应龙耳边轻言数语,杨应龙精神一振,振臂高喊:“上天诸神示意正月大吉,旗开得胜!乌云密布为战事将临,狂风骤雨是必有血战,而血战之后播州将永享太平!播州子弟,千年大吉!”
  迷信在此时也是一种信仰,而信仰总能给人力量,于是播州全军激昂,士气高昂。杨应龙本人亦兴奋不已,期盼播州军能与明军早日决战,奠定他的王者之威。
  正月,杨应龙果然出兵五万,分五道并出,以杨珠、杨朝栋、杨兆龙、何汉良、何廷玉各领一万,五路大军会攻龙泉。
  龙泉守备杨维忠仅有守兵两千,显然不可力敌。因此杨维忠意欲先设伏击再作计较,于是引兵出城,设伏以待。
  杨珠一路率先赶至,杨维忠伏兵尽出,四面突击而来。杨珠令兵分两翼迎敌,杨维忠计策虽然成功,可惜手中之兵战力远低于播州,一时间反被杀散。杨维忠见势不妙,只得弃守龙泉司,败走思南鹦鹉溪。
  杨珠追至龙泉,发现尚有土官安民志率步卒五百据守,杨珠嘲笑安民志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安民志虽是个土官,却也怒斥杨氏祸乱播州,搅扰西南。
  杨珠大怒,向龙泉司发起猛攻,由于兵力相差二十倍之多,播州军显得势不可挡,安民志壮烈战死。龙泉司吏官刘玉銮差人送信向明军求援,继而亲守大库,将库门浇铸封死,播州军冲入龙泉,逼迫刘玉銮打开库门,刘玉銮不从,与妻子一同死于播州兵刀下。
  当路明军副总兵陈良收到龙泉求援,因知播州已发五万精兵,不敢孤军迎战,托辞严守偏桥无法救援龙泉。
  巧在此时参将周国柱领兵绕道阻击,石柱宣抚使马千乘则正率三千白杆兵随同前来,其妻秦良玉也领精兵五百携粮自随。
  何汉良所部为播州五路中最弱一路,马千乘因此劝周国柱引兵阻击此路,倘若战胜也可兵入播州,牵动其余四路叛军回援,秦良玉附议。于是马千乘与周国柱将播州军何汉良一部扼于邓坎。
  周国柱因敌众我寡一时难以击溃当面之敌而忧心忡忡,马千乘献计道:“敌兵势大必骄狂自傲,请将军今夜大摆宴席,敌以为我军松懈,多半会轻率来攻。
  我愿与贱内良玉率所部坚壁阻敌,将军则可领天兵抄其后路,敌锋若溃,深夜之中必生大乱,我们再全力掩杀,必获全胜。”
  周国柱见他自愿承担最危险的任务,不由大为感动,连夸马千乘不愧是忠良之后,于是依计行事。
  如此,周国柱于当夜戌时大摆酒宴,军营之中烟升雾腾,大肆煮肉散发的香气漫延数里之外。何汉良见明军如此松懈,不由得哈哈大笑,语于手下人道:“看来这官军将领果然尽是酒囊饭袋之徒,如此局面之下不思坚守反击,竟还悠闲设宴,今日不死于我手实在是天理难容,有此等将领在,明军焉能不败?”
  于是何汉良命所部更换行装,潜行进兵,趁官军夜宴乘夜掩袭,不料却遭马千乘、秦良玉所部白杆兵据险阻击。
  何汉良大为惊异,不过虽然奇袭败露,他却也并不惊慌,而是立刻下令猛攻。此时马千乘早已命人多设陷阱,暗伏弓弩,由于夜色正深,伏击远胜明战,播州军进攻不利,多有死伤。
  周国柱此时也已率部绕行侧后,突发进击。此前已经得到过火器增强的明军在夜里的打法显然是另一种风格,只听得一时间炮声枪声大作,播州军连明军的照面都还没打着,锋线便告崩溃,中军、后军一看明军火力如此强大,谁也不想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死翘翘,当即纷纷退却。
  何汉良勃然大怒,连斩败兵十余人,刚刚止住溃散之势,却不料明军正好全线反击,其中一部分战线甚至在纵火追敌,场面既混乱又凶险。
  何汉良见大事不妙,自己也不敢继续留在这般混乱的战局之中了,急忙带着亲信撤退。这一退没得说,何汉良一部因此大乱,一路退入播州,还有不少走失走散。
  明军因为携带了一些三号炮和四号炮,虽然相对轻便,但在这老山密林中还是追之不及,好在马千乘及秦良玉所部白杆兵同样善于山地密林作战,伉俪二人不辞辛苦、不惧危险,领兵追入敌境,连破金竹、青冈嘴、虎跳关等七寨,威风八面。
  与此同时,酉阳宣抚使冉御龙则避开播州五路之兵直取桑木关,桑木关播州守兵猝不及防,仓促应战,被冉御龙大败,斩首三百。
  播州军这边刚刚攻下龙泉,准备移兵婺州,突闻何汉良一部溃败,明军攻入播州,杨应龙大吃一惊,忙令各路回撤。明军知播州军主力回救,也各自撤离,杨珠等四路兵劫掠二十七寨而归。
  二月,宋良佐正式部署攻打播州方略,以二十四万兵分作八路,每路各分三万兵力,但有强有弱,大多数是官军为三,土司为七。
  其以川将为主分四路:总兵刘綎、马林出綦江,辅以参将麻镇,参政张文耀监军;总兵马孔英出南川,辅以参将周国柱、酉阳宣抚使冉御龙、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佥事徐仲佳监军;总兵吴广出合江,辅以游击徐世威,参议刘一相监军;参将曹希彬受吴广节制出永宁,辅以参将吴文杰、宣抚使奢世绩,参议史旌贤监军。
  以黔将为主分三路:总兵童元镇、土知府泷澄、土知州岑临出乌江;参将朱鹤龄受童元镇节制出沙溪,辅以宣抚使安疆臣;总兵李应祥出兴隆,辅以宣抚使彭元瑞,参议张存意、按察使杨寅秋监军;湖广兵将合一路分为两翼,总兵邓子龙、董一元、彭养正出白泥;副总兵陈良受邓子龙节制出龙泉,辅以宣抚使单宜、副使胡桂芳、参议魏养蒙监军。
  然后宋良佐再令贵州巡抚驻贵阳、偏沅巡抚驻沅州,自己则依旧镇驻重庆——这其实就只是他离开了驻地成都留在重庆,而另外两位实际上没挪窝。
  宋良佐在最后军议时道:“播州其域广袤千里,介于川、湖、贵之间,西北堑山为关,东南附江为池。领黄平、草塘二安抚,真、播、白泥、余庆、重山、容安六长官司,统田、张、袁、卢、谭、罗、吴七姓之地。
  杨应龙的叛军多为收拢诸苗扩编而成,其主力不占多数,杨应龙自己才能平庸又尽失民心,再难重现其杨氏祖先的谋勇,播州之内虽然处处险要,但他想要一一据守必然有心无力。
  故本部堂料其必将精锐守在娄山关及龙岩囤两处最为紧要之地,龙岩囤之兵也可伺机支援各方叛军。其余各地虽为诸苗把守,但各路军亦绝不能轻敌大意,否则必有全军覆没之危。
  对付诸苗之法此前已令诸将学习,望诸位务必谨慎。四川总兵刘綎深为播州所忌,故置于首冲之位,慑敌心胆,可取近路直取敌酋所在,引敌全力阻击,方便各路行进,各路军于娄山关会合。
  另外本部堂再提醒诸将,为抵娄山关之前逢战过后,如有请降立刻接纳并就地遣散——此非纵容之举,实乃这些多为苗人散部,与杨应龙并非一心,不过受利益蛊惑而已,败之即可,不必杀绝。
  进娄山关后则不可再有受降之举,敌诈皆不可信,只准速战速决,剿灭叛军,擒杀杨应龙!”
  军议之后,宋良佐大会文武于重庆,登坛誓师。二月十二,明军分道进发。
  杨应龙亦召集众将部署防御:“据探报,宋良佐将官军兵分九路,分别从綦江、南川、合江、永宁、乌江、沙溪、兴隆、白泥、龙泉向播州进攻。
  这其中最善战者为綦江路的刘綎、马林,次之为白泥方向的邓子龙、董一元所部,再者便是出南川的马孔英所部。最弱者为出龙泉的陈良和出乌江的童元镇所部。
  传我令:杨朝栋统苗兵三万分道迎敌,首要拦截刘綎部向我娄山关进发;乌江方向,骄纵童元镇所部,令杨兆龙伺机出奇兵反攻乌江,诱敌回援,诈称水西,设伏断桥重创该部!
  令何廷玉率兵三万出击龙泉,击溃陈良部,而后两军会合,游击策应各方,主攻马孔英及邓子龙所部,其余众将传令各地苗部据险而守,层层阻击。
  诸位,我再说一次,此战之关键在于綦江一路,只要能迟滞刘綎所部行军,其余八路再溃其四路,则其攻势必破,我播州便可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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