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等
他的心思忽然沉静了下来,惊慌之色也渐渐隐去,换上了沉重的冷静,难道真的是他。
仿佛不堪回首的往事在心头又一一回荡,又拨开了那个尘封许久的的门。
只是那都是些过去的事了,又提他做什么,即使是留给现在不堪的回忆,那又有什么用呢。
也许,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不屈服,有时是一种人生态度,但更多的是一种命运。
而这个命运的结果,往往是折断。
公羊有命陡然推开阿魏阿胶的庇护,忽然变得大无畏起来,向着漫天的黑压压的蝙蝠,仰起头,似乎要吐出一口浓浊的痰。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黑幕,似乎要将它们身下渺小的血肉之躯立刻化为齑粉,而浑不知道,此刻有一个渺小之极的身躯,正欲与自己的血肉与它们相抗衡。
阿魏和阿胶有些惊异,他们站起来,现在满眼里已经是黑色的颜色了,再也容不下其他的色彩了。
下一刻,仿佛就是永诀。
然而,似乎是一个玩笑,又似乎是一种错觉,那漫天的蝙蝠并没有如他们期望之中将他们毁灭,而是在他们三尺之处,那悬崖的上空,落了下来。
鼻中腥气大作,耳中蝙蝠摩挲羽翼的声音响着,让人心里有种毛躁躁的感觉,漫天的黑幕瞬间撤掉,又重新露出了苍天的颜色,现在正是太阳高悬的时候,真是个好天气。
而那无尽的蝙蝠,在悬崖的上空,忽然分散开来,如训练有素一般,四下里低翔着,变幻成它们的队形。
公羊有命有些失落,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如释重负,他的表情急剧变化着,变为了诧异,又变为了目瞪口呆。
只见那漫天洒下的蝙蝠,如一场黑雨般,纷纷扬扬飘落着,在一阵的交错纷飞中,蝙蝠们翅子张开,扇动着身子,挨挤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宽约三尺的形状,绵延无尽地向着对面伸展着,穿过迷雾,一直让人看不清楚,而在这一头,分明是搭在了悬崖之上。
竟,分明是一条绵亘无尽的桥。一端连着悬崖边的峭壁,而令一边伸进薄雾之中,延续到无法用目力辨识的无尽处。
那蝙蝠组成的长桥蜿蜒抖动着,仿佛忽然就会崩塌一般,又仿佛无止无尽的坚固。
公羊有命脸色一沉,毕竟还是躲不过,怕的还是来了,他肃然站起,缓缓地迈开步子,走了出去,身后的阿魏阿胶啊了一声,对这些莫名其妙的事物不理解,对公羊有命的行为更是不理解。
公羊有命站着,定了一定,然后转头朝他两看去,他的眼光中已经没有了恐惧、惊讶,甚至先前的不知所措,而是换上了一种深沉的,近乎视死如归的壮烈。
从来也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神情,此刻是那样的坚定和执着。
他向着阿魏和阿胶摇了摇头,那眼色中已经分明写着决绝,但还是坚定,还是深刻。
他可以不走下去,但是那路的对面有他的亲人在,有他不可舍弃的原因在,所以,他必须走下去。
有时候,无路可走是一种悲哀,但在绝境之中的道路,谁又能证明一定是坦途呢。
这是一条不归路吗?
也许是,但事到如今,不得不行了。
蝙蝠组成的路径在脚下摇摆,晃晃荡荡的,公羊有命咬一咬牙,终于,狠狠吐了一口痰,迈步了上去。
落脚之处,虚飘飘的,根本站不稳,还有些软绵绵的感觉,层层叠叠的蝙蝠就在他脚下,哀鸣飞翔,但动作很是缓慢,公羊有命咬着牙,伸开双臂,寻找着平衡点,十分努力地迈出着每一个步子,耳边尽是蝙蝠嘈嘈杂杂的声音,脚下是无尽的空虚,他眼睛直视着,不敢稍微转动一下,他怕自己要是不小心看了下面一眼,就会支撑不住而摔下去,而前面的淡淡的薄雾之中,隐隐有黑色的线条起伏,这证明着路径的存在,也是他还能走下去的理由。
会不会在突然之间,路径从此就断裂了呢,很有可能,也极有可能,在那个时刻,身外的世界仿佛都突然间消失了,只有自己的心跳,异常的清晰而且有力,告诉着他,走下去。
他于是真的就走下去着,不停止地……
阿魏和阿胶看着公羊有命的身影消失在薄雾之中,最后渐渐朦胧,看不清楚,而公羊有命走过的路径,那蝙蝠组成的道路,随着公羊有命的前行,后面的路径渐渐分散,那分散的蝙蝠又向着不知名处飞去。
原来,在迈出了第一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退路。
阿魏阿胶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他两人面色严峻,死死地瞪着前方,也许是公羊有命那坚定的摇头阻止了他们的陪同,也许是吧,只是在那一刻,还有一种力量阻止着他们跟上,那就是恐惧,发自内心深处的,与生俱来的恐惧,使他们的神经迟钝,没有跟上去,而想要跟上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路。
在那薄雾中,渐渐消散的道路,那同样渐渐模糊的人影,深深地在他们的心头篆刻着,这一刻,仿佛是永恒,这一刻,又是那样的转瞬即逝。
当他们觉得有些清醒的时候,眼前云开雾散,渐渐的清楚起来,没有了雾气,没有了蝙蝠,也没有了公羊有命。
望见前方,竟然是漫无边际的天际。
这难道是一场梦境吗?
两人几乎是在同时出了一身的冷汗,而望见对方的眼神中,也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么不可理喻的烦恼,将心思纠结。
然而在下一刻,阿魏想到什么,怔了一怔,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挖了一把污泥,用手揉搓,又放在鼻间嗅嗅,终于,一种淡淡的味道,似乎在极力藏匿着一般,被他揉搓了出来,他双眼中闪现出光芒来,是的,是蝙蝠的味道,这满地的污泥,竟然都是蝙蝠粪便所化。
是的,刚才发生的一切原来都是真的。
但他没有将这些说出来,只是向着阿胶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