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你不累吗
朱厚照这么一说，老汉就急了。
“哪儿能让殿下你一家家去啊！这不行！”
开什么玩笑！真要这样一家家弄下去不得猴年马月了？到时候他家儿子还能娶得上媳妇儿？
呸！不是！
到时候他家两个儿子娶上媳妇儿得到什么时候去了？
“正好老汉我在这还算有点名声，不如这件事就交予老汉我？”
“这……”
朱厚照略有些迟疑。
倒不是说他不信，毕竟这老汉多少也是应天府本地人，他去沟通肯定比其他人要更好。
要知道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
各地城外都是宗族成村落，而城内就是遵循的这一句话。
人本来就是群居生物，这种情况自然很正常。
所以这年头,只要生活在城里的，大多都能邻里和睦互相帮衬，说起这事情来可信度自然也高。
甚至不客气点说，对于这周边的人来说就算朱厚照太子的名头或许都没有这老汉的一张脸可信！
看着老汉满脸希翼，朱厚照最后还是无奈地笑了出来。
“其实也不是不行，就是孤打算给所有城南的百姓都重新置换一套屋子出来……要去的人家实在太多了。”
“就这样让您老人机忙前忙后孤也说不过去啊！”
“不会！”
老汉赶忙转头瞪了还站在门口的那俩汉子：“傻愣着干嘛！还不过来见过太子殿下？！”
直到这时，那两汉子才腆着脸凑了上来,跪下。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这两句话一出口，朱厚照就挑起了眉头。
“你们还知道这句话？”
兄弟俩脸上顿时就有了些尴尬浮现,那老大则是抓着脑袋，很憨厚地答道：“殿下，这是我兄弟俩从说书先生处学来的，他说见了贵人说这话准没错！”
艹了！
朱厚照当即就笑喷了出来。
这说书先生是想当一个无情的杀手吧！
还见了贵人就说这话。
除了他和朱祐樘已经张氏还有朱厚炜、朱秀荣，其他人要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坦然受了这句话，用不着第二天，当天晚上全家九族就都得进锦衣卫诏狱里蹲号子。
然后等着全家被御赐白绫就好了，别的啥事也不用多干。
那俩兄弟满脸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
啥东西这么好笑？
到现在他们都没明白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就连一旁始终板着脸的王阳明也忍不住完成了破防，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直到笑声渐歇，朱厚照才咳嗽着清了下嗓子。
“你们俩得记住了，这句话也不是见谁都能说的！”
“一个是孤，还有就是当今天子，孤的父皇，以及孤的母后，弟弟、妹妹。”
“全天下人之中，你们只有见了我等五人才能这么说，其余的人家会以为你想害他,难免会遭祸事，知道了么？”
说到这里，两兄弟已经是冷汗满背了。
他们俩读的书本就不多，又则能明白其中的关窍？
这一下只觉得以后坚决不能再乱学别的东西。
至于那个说书先生……回头还是打一顿比较好！狗东西不怀好心！
那老汉直接提腿将两人各自狠狠踹了一脚。
“整天不做正事，就去偷鸡摸狗的！”
“现在知道了吧！要是没有殿下，我看你们俩要怎么死！”
“还不赶紧给殿下谢恩！”
朱厚照笑着制止了老汉。
“老人家，不用！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这种小事，本来就是随口一提而已，还是正事重要！”
“啊，对对对！正事重要，正事重要！”老汉眯眼笑着：“殿下你看，就算老汉我走不动了，不至少还有这两个兔崽子能抬着我吗？”
“这事情，老汉我就算跪着都能给殿下办妥咯！”
朱厚照稍一抿嘴，而后就再度开口。
“这样，有个折中的法子，等回去了，孤写一份告示，到时候让人带着那告示过来和老人家你一块儿和大家商量如何？”
这也是他现在所能想到的最完美折中办法了。
真要让面前这老汉自己去乱跑,谁知道最后事情能被扩散到多离谱？
这也是他并不怎么想将这事情交给一个纯外行的原因之一。
可真要是找一个内行……那就得让他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这个人应该是除王守仁外别无他人了。
随着他目光落在王守仁的身上，王守仁就翻了个白眼给他。
就知道他跑不了！
最后事情还是落在他身上了……
“老王头？”
“我干还不行嘛！”
“就是那告示？”
“放心！到时候那上面的东西绝对是极尽详尽，到时候按着那上面的一切说给所有人就是了”
解决了执行人的问题，朱厚照就再度转脸看向了老汉。
“老人家，至于邻里百姓这块就要麻烦你帮忙了，若是有可能，让一家出一个人到家里来听听，再让他们回家商议，愿意的，到时候就先记下来，那些不愿意，回头孤再去找他们仔细商议。”
问题是要解决的，百姓的诉求也同样不能忽视。
如果暂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是问题本身还没有跟百姓诉求中的共同点契合，回头再找契合点就是了。
当然，也不排除有所谓钉子户的存在。
不是那种因为自身利益诉求没有被满足的钉子户，而是一种不在乎利益的钉子户。
前一种充其量就是米虫，后一种才是百姓！
至于怎么收拾那些米虫……
这年头，还用得着多想？再加上有大量百姓站在身后，就算直接将之下狱了也不算多大事情。
对付辣鸡，强权就是公理！
这一点，不仅大明以内适用，大明以外也同样适用。
毕竟大明以外的辣鸡属实是太多了一点，尤其是隔了海的，辣鸡更多。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对百姓行以仁政，对蛮夷行以王道！
打就是了！等到把他们彻底打软了，再说什么教化的也不迟。
强权即公理嘛！这一点朱厚照还是刻意学过来的。
世界丛林法则就是谁先拿到刀子谁就是强权，谁就是公理！
虽然这一套很让人不齿，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样啊……也好！”
老汉重重点头：“那……殿下，你什么时候能把那告示写出来呢？”
如果说现在谁最急的，那就只有他了。
那可是事关未来孙子的！
“这个不急，等回去了我就斟酌。”
“估计少说没有个几天也是不行的！”
朱厚照咧嘴笑着。
这还是他少说了的，真要把方方面面都想到，别说几天，就是十几天都不算多了。
而且现在张仑那边也还在忙着，就算真腾出手来，最起码也得几个月才行。
到时候这个夏天也差不多就过去了。
秋天拆房子？
谁有那个时间啊！
那会儿都要收粮食了，粮食收完，冬天还有一批种子要播种。
谁都知道冬种的粮食要比春种的粮食更加壮实。
虽然他不懂个中原因，但事实他还是知道的。
而且到时候房子拆了，百姓们住哪儿去？
这才是最为现实的一个问题！
全部露宿街头？
真要这样，到时候冬天能冻死的，绝对不止一掌之数！
人死为大！
真要到了那时候，朝堂上绝对有人玩死谏那一套，而死谏的目标就是朱厚照。
理由他现在都能想好。
太子伤民，致应天府百姓丧命者良多云云……
反正就算话不是这两句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真要到了那时候，朱祐樘都得头疼。
废太子是不可能废的啦，这辈子都不可能废的，只有把朱厚照召回北京关在宫里好好教育的啦！
然后那些百官的压力就会落在朱祐樘的头上……
然鹅这件事，不管是谁都不愿意看到它发生，尤其是现在正在应天的朱某人。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应付，但办法不也还是要一边做一边才行？
现在的话，还是得先把最基础的问题给解决掉才行。
临近晚上的时候，朱厚照才带着人回到了家里。
王守仁一见椅子就直接瘫了上去。
真要说累，这一天下来他才是最累的那个！
朱厚照还有椅子可以坐着，他呢？足足站了一天！
也不是说那老汉没有眼力见，而是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逾矩，所以就只能默认了站着。
“老王头，你说这件事有搞头没有？”
朱厚照声音响起之后，王守仁就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出来：“有没有搞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再没有吃的东西，我就得饿死当场了。”
“回头外面就得有人传当朝太子饿死了状元郎的儿子……”
也不知道朱厚照是打鸡血了还是怎么招，一整天都没吃饭还那么有精神，真是让人费解……
他这一提醒，朱厚照也才反应了过来。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
说完便转头向刘瑾：“刘大伴，你快去叫如花弄一桌吃的来……”
“多弄些肉，还有桂花酒酿也弄些过来！”
“是！殿下！”
声音落下，刘瑾就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就是不知道他心里现在想的是啥了。
躺在椅子上的王守仁看到朱厚照还想开口，直接就伸手制止了他。
“停！”
“都一整天了！”
“咱好好休息休息不成么？”
“有啥事过后再商量！”
他现在都有些怀疑朱厚照究竟是不是朱祐樘的种了。
就他这么个工作狂的样子，怎么看和朱祐樘也差之甚远……
朱祐樘啥样？
这位可以说就是遇事好好好的典型。
只要不是涉及到了禁忌，那些普通朝政或者请赏之类的，基本上八九成他都会答应。
不过好在内阁里这些阁臣还算是有些节操，所以一般拿出来的都是较为不错的朝政建议。
在好好好之下，大明各方面的问题也缓和了许多。
但更重要的就是朱祐樘在玩上面花的精力，就比如佛道之类的事情。
他也是该花花，该用用，用完了就去国库掏钱袋子……
基本上算是一个工作玩乐各半的皇帝了。
而现在的朱厚照呢？
丫干起活来就跟忘记了其它事情一样……
别说玩了，给王守仁的感觉就是不累死就不停的那种。
虽然这也是他第一次有这感觉。
当然，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一边想着，他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朱厚照的声音就在王守仁耳边响起。
“老王头，起来吃东西了！”
“有肉！”
刚一睁眼，王守仁就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今天我就不回去了哈！”
说着他就捡起了筷子朝桌上最近的一个碟子探了过去，丝毫不在意里面是什么东西。
反正他也不挑食，至于朱厚照能摆到桌面上的这些菜，他就更不挑食了。
“不回去？”
“行！回头让人给你收拾一间客房出来，王大状元那边要不要让人去说一声？”
王守仁手里筷子在半空摆了几下。
“用不着，都多大人了，还要别人记挂。”
而后他就继续吃了起来。
朱厚照听得有些懵懂，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王守仁说的究竟是谁。
直到吃饱喝足，王守仁才重新瘫回了椅子上，双眼再度变得迷茫了许多。
“又困了啊……”
“怎么每次跟你出去，我就这么累呢？”
“你以为我想？”朱厚照直接瞪了他一眼：“做事不得先了解所有情况？”
“要是连这种最基础的东西都没法了解，那后面的事情还能做？”
“谁知道呢！”
王守仁站起来就伸了个懒腰。
“反正就是很心累，我单是看着就已经很心累了。”
“你难道不累吗？”
说完他就拉过刘瑾：“客房在哪儿，我自个儿去收拾！”
刘瑾回头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直接摆手让他带王守仁过去。
等到两人都走了，他也是直接就瘫倒在了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
“能不累嘛……”
“可事情不还是得有人干？”
体力劳动远不如脑力劳动累人，而脑力劳动却又逊色心力劳动良多。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问题是，他叫朱厚照，先天的这个身份就让他一生只能沉浸于心力劳动了。
而现在也只不过是预演罢了。
日后真到了朝堂上，那才是真正累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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