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榜样的力量
刘尚深知,寥寥几句话的疗效并不持久,所以下午的时候,带陈婉清去了酒店。
陈婉清并不知道目的地,当坐着刘尚的车来到酒店门口,她表情变得纠结紧张起来。
刘尚熄火后说:
“我带你去见一位重量级演员。”
“嗯?”
刘尚解释了一句:
“有一位演员今晚下榻这家酒店,刚好我认识的一家报社记者约到了专访,我就要求带上你一起来旁听,如果对方看你有眼缘,没准专访结束后,还能跟你聊几句。”
听到这话,陈婉清露出期待的神情,她眨眨眼睛问:
“是谁呀?”
刘尚故作神秘:
“到那你就知道了。”
从停车场坐电梯上楼的间隙,刘尚问陈婉清:
“看过《兰心大剧院》这部电影吗?”
陈婉清摇摇头,她甚至都没听说过。
刘尚告诉陈婉清:
“这个电影改编自虹影的小说《上海之死》及横光利一小说《上海》,讲述盟军间谍于堇重返上海,借演戏和搭救前夫之由,以此套取日军电报密码的故事。
在横光利一的笔下,方秋兰一个人独来独往,经常出没舞厅饭馆,却决不仅仅是一个混迹舞场的交际花,她信仰马克思主义,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是影响深远的五卅运动的领导人之一。这个柔弱美丽的女子只要“一举起右手,这个工厂的机器便会马上停下来”。
“kabuki(歌舞伎)将在夏威夷演出。昨天不告诉你,因为我不得不帮助中国。现在告诉你,因为我不能辜负你。亲爱的弗雷德,原谅我,像以前你每次原谅我一样。你自己小心。”小说《上海之死》中,虹影替女主人公于堇的选择做出辩解。随后,小说家如此安排于堇的结局——像戏里所演的那幕一样:头朝下、手臂直伸在前,跃出窗去。“上海,像出生时吮吸你的空气一样,我要亲吻你的街道”。
电影《兰心大剧院》剧本,取自小说《上海》和《上海之死》。这是一部娄烨导演的电影,也是巩俐主演的电影。是他的,也是她的。片中,巩俐既是那位戏中戏里的工人领袖“方秋兰”,也是背负谍报任务回到上海,继而左右太平洋战争走向的“于堇”。
是娄烨的电影,尽管这是一部黑白片,却比他过往的电影在故事立意、剧情结构上都要“明亮”。“在娄烨的电影中,女性角色一般都是作为影片的主角出现,故事的发展线索也都是围绕着女性来展开,男性角色则大多具有辅助的意义。同时,这些女性角色形象鲜明,大多拥有叛逆的性格以及丰富的情感世界。”在很多分析导演电影中女性主义倾向的文本中,你大抵都会看到类似的论述。《兰心大戏院》,也概莫能外。
片中的于堇经历足够复杂,感情戏码又枝枝叉叉、层层叠叠。于堇催眠白云裳(黄湘丽饰演)和古谷三郎(小田切让饰演)的两场戏都足够迷人,除了展示职业间谍应有的机警和熟谙流程的职业,她还演出了母爱的柔情,姊妹的迷离以及夫妻间的缱绻。特别的,虽然片尾于堇最终做出了最有利于国家和民族利益的选择,可导演显然不想在此太过煽情。他是个和平主义者,于堇也是——尽早结束这场大战,才是她这颗棋子,在世事大棋局中的落子无悔,亦无声。”
聊着天,来到楼上,陈婉清大概猜到了。
见到正主,果不其然,是巩俐!
巩俐自不用说,真正走出国际的中国女明星。
与巩俐约稿的媒体是澎湃新闻。
巩俐是认识刘尚的,见到刘尚领着一个小姑娘进门,跟她打招呼才知道这位就是刘尚新电影的女主陈婉清。
巩俐带着微笑看向陈婉清点点头。
明明是温和的笑容,却让陈婉清害怕得不得了,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气场,绝对是大佬的气场。
今天主要的事情是采访巩俐,所以寒暄两句后,采访就开始了。
澎湃新闻问巩俐关于参演电影《兰心大剧院》的事情。
巩俐顿了顿:
“非常荣幸能够参加《兰心大剧院》这部真实的展现和记载了上世纪四十年代中国人民在世界反***战争中精神与力量的影片。历史是不容篡改的,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澎湃新闻:同娄烨导演是首次合作,当他把剧本交给你,对于要饰演的这位女特工、女明星于堇,你有什么自己的感受?其实就于堇的人设而言,会让观众联想到你之前在很多电影中的角色,比如《外婆桥》里的小金宝、《谍海风云》里的黑帮夫人。
巩俐:娄烨导演之前的作品我都有看过,非常崇拜他,和他的独特的个人风格。他在每一部电影里都不愿意重复自己,我其实也是这样做的。
说到于堇这个角色,她有自身的多面性、多重性,有多重身份、多重情感,内心世界非常复杂。这样的角色对于任何想挑战自我的演员而言,都有致命的吸引力。片中于堇有跟休伯特父女情,跟前夫倪则仁的情感,跟导演谭呐的情感,跟女孩白云裳的情感,跟古谷三郎的情感,非常多的维度,而她又是一个内心柔软的女性。她作为一位盟军间谍,一个杀手的职业要求她不应有这样柔软的内心世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片中她用枪击倒对手,从来不会再上前补枪,这是导演特意做出的不同。
澎湃新闻:我知道你曾有机会出演007电影中的角色,当年也曾和皮尔斯·布鲁斯南一道拍过广告。娄烨也说过,于堇是戏中的“大明星”。你饰演的于堇,身上很多东西是要自带出来的,比如她的职业“前史”,她的丰富性。
巩俐:于堇这个人的内心世界和外表是相反的。她本身是一个职业间谍,也不知道之前她执行过多少次任务,我们没有去刻意强调。其实观众如果细看的话,她的脖颈上一直有一道伤疤。这个位置的伤疤,本身就带有故事,观众可能会猜想这是不是她之前任务中留下来的。片中,她对父亲说这是最后一次(执行任务)了,但作为一名间谍,踏入这个职业就没有最后一次。我觉得娄烨导演的特殊之处,他不会让你从一开始从头就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尾。你一定要跟着他的故事走到最后,慢慢才会知道整个故事的真相。
澎湃新闻:我们都知道你出演一个角色前,都要真实地沉浸在角色当中。比如《艺伎回忆录》中练习和扇,《夺冠》排戏时,时刻都带着一个排球。谈谈这部戏里,你要掌握的“职业技能”。
巩俐:我从来觉得要饰演一个角色,把角色本身的能量释放出来,你首先就要成为她。具体在这部戏里,我首先要把于堇身上的技能学习到自己身上。在开拍前我们安排了英语学习、日语学习。此外还有催眠术的学习。
特别是枪械的学习,当时道具找来了几把手枪让我们选择。导演选择一把男士m1911掂在手里,我觉得分量刚好。可实际上这把枪很重,不装子弹就有一公斤多重,端起来坚持半分钟,就会觉得整个手臂在抖,所以需要每天练习。全程有两名安全员时刻陪在我左右,盯着我(笑)。整个拍戏过程中,这把枪是我的“专属”。
练习的时候,连发几枪,你就会感到它后坐力很大。而且(当你不熟悉的时候)枪口会上跳,火星四溅,你不由自主就会侧过脸去,所以我还要克服在开枪时眨眼的习惯,这样大概前后练习了一个多月。
后来我跟这把枪培养出了感情(笑),不拍戏的时候,枪是不能拿到室外的,我就是呆在车里,两个安全员轮流,一个陪着我在车里指导,另一个站在车外警戒。我要练习怎么拆卸、怎么擦枪、怎么装弹,怎么换弹夹。
他们给我的是一块蘸着机油的绒布,每次擦完枪,满手都是黑乎乎的,感觉很有成就感。这把枪一开始从库房里拿出来的时候,上面还有点生锈(迹),拉开它都费劲。到最后,在我手里给摸得锃明瓦亮,都有包浆了!我就知道,哎,成了!这技能算“长”在身上了。
澎湃新闻:还是想请你再回顾下《艺伎回忆录》里练扇子的故事,我专门找来又看了遍,这个镜头其实不多的。
巩俐:《艺伎回忆录》练扇子的桥段,我是真练了几个月,当时导演也没有特意要求我这么做,但我觉得他既然提出来了,是不是会在片中有很多镜头?那就必须得练啊(笑)。可没想到,最后呈现出来也就几秒钟。这事我后来还是能想明白,练扇子不是为了练扇子,而是帮助我走进了这个人物。这次练枪也是如此,一开始的时候我装弹夹都会卡壳,但后来已经可以做到闭着眼睛都能迅速操作了。当这些技巧“长”在你的身上,你也渐渐地成为了这个人物。
黑白片,“我非常赞同”
澎湃新闻:在我的印象里,这还是你第一次主演全部黑白画质呈现的电影。谈谈你观看《兰心大剧院》成片时的观感?
巩俐:当时拍的时候是彩色的。后来导演提了一个想法,把电影转换成黑白片,大家是否赞同?征求我们的意见。我很兴奋地表示,“我赞同!”(笑)我觉得《兰心大剧院》需要呈现出一种时代的氛围。
澎湃新闻:电影对时代的还原感,对于观众而言会有一种陌生感。片中的“熟脸”显得陌生,而本就“陌生”的脸孔又像是从那个年代走来。这恐怕也同黑白画质呈现有一定关系。
巩俐:嗯,这也得益于服化道的高水准的呈现。比如我们的服装师迈琳琳,为我们所有主演准备的衣服,开拍前都要一件一件试,包括一条围巾都会去揣摩(是不是合乎年代质感)。不仅如此,所有群众演员上戏前,穿什么衣服也都了如指掌。这次的群众演员也都是一个一个挑出来的,先挑人,然后按照人的相貌特征给配衣服。首先做到不能穿帮,其次是要看合不合适,不是套上就完事了。另外,美术的水准很高,这都有助于我们尽快地沉浸在那个时代氛围中,呈现给观众的自然也有那个年代的代入感。
澎湃新闻:间谍是个特殊职业,你有没有在要在戏里带出一点职业感,比如在饭店第一次“偶遇”古谷三郎,你要引起他的注意,又不能让他特别留意,你在戏里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
巩俐:是的,导演之前的剧本会上也提醒大家不要脸谱化,给人的感觉越普通越好,要学会把自己“藏”起来。但于堇这个角色的难点恰恰也在于,她不仅是个间谍,还是个女明星,时刻都要接受众人的注视。所以我们在设计角色,让她跟人说话的时候,不能直视对方,要若即若离。间谍的眼神都特别“毒”。我要演出于堇身上,她的耳朵乃至全身都有“眼睛”,即便她漫不经心地走过,身后也是“留眼”的。她身体语言的丰富性,这些动作都在细微里去表达。
澎湃新闻:《兰心大剧院》的剧本来自虹影小说《上海之死》和横光利一的《上海》,这两个文本中的桥段和线索也出现在剧情的舞台上下,能否谈谈你对于这两部文学作品的阅读体会?
巩俐:剧本来自小说,但我们也做出了很多改动。比如《礼拜六小说》这出戏的剧情是和电影剧情结合起来的,戏剧里讲的是秋兰所代表的工会同资方间的冲突,也是生死恋情,我们利用戏剧舞台把电影故事带出来。
在改编小说的过程中,娄烨导演和编剧马英力老师,他们把故事最后提升到这个女性(于堇)是一个“背叛者”,于堇并没有把“珍珠港事件”的真相告诉她父亲,在职业和大义之前,她选择最有利于国家的(选择),她憎恨战争,她的选择是为了尽早地结束战争。小说(《上海之死》)里女主角最后是跳楼而死,在片场我们也拍了最后的对战,但导演觉得还是要留下一个开放式的结局,最后她的生死在电影里并没有讲白。我非常认可这样的改编和呈现。
澎湃新闻:在片场,你是不是也就剧情走向和人物呈现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巩俐:其实每一场戏我们都有商量,这是一种非常好的创作氛围。这部戏是以真实感为目标,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细节,我认为刻画这个人物最关键的一点在于,要表现出她真实的内心世界同职业的矛盾。在表演方面汲取营养的角度,坦白讲,我平时看的更多的还是男性电影,欧洲和好莱坞的男性电影。像《教父》,这样的电影我会看好多遍,因为从每一个人物里面,都可以学到很多东西。马龙·白兰度,他是进入到了人物之中,成为他,而不是去演他。所以我觉得一个演员体验生活和准备工作是特别重要的。
另外,昆汀的作品我看的也比较多,他的电影有很多层次和不同的风格,又很极致。在我的电影中也有很多极致的表达,我想学习那种极致怎么用在关键时刻,该爆发的时候力量怎样表现,在表演上去吸收借鉴他们的经验。好莱坞黄金时代的那批演员,阿尔·帕西诺、罗伯特·德尼罗等等,都是我学习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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